女童脖颈的凤凰胎记泛着诡异红晕,自三日前饮过蛇血,她便时而昏睡时而呓语。
供桌下积着层香灰,指腹抹开竟露出半幅彩绘——佛陀座下镇压着九头巨蟒,与青冥司蛇纹旗上的图腾如出一辙。
"炊饼...热乎的炊饼..."飘渺的叫卖声混在雨幕里,十七个饥民正沿着官道蠕动。
最前方的老妇背着腐烂的婴孩,蛆虫从襁褓缝隙簌簌掉落。
他们腰间拴着草绳相连,绳结处系着刻满符咒的桃木片——这是流民防止同伴饿极互食的阴毒法子。
阿芜忽然攥紧我的衣襟,银铃在袖中发出蜂鸣。
东南林间闪过玄色僧衣,三个武僧踏着韦陀步疾行,铜棍顶端包着浸油麻布。
当第一支火箭射向山神庙时,我终于看清他们腕间缠绕的并非佛珠,而是青冥司的蛇骨链。
轰!
梁柱倾塌的瞬间,我抱着阿芜滚进神龛后的暗道。
腐臭的阴风扑面而来,石阶上布满爪痕,像是某种巨兽常年进出留下的。
阿芜指尖的银铃突然炸裂,碎屑在黑暗里拼出北斗图形——这是墨家地宫的预警机关!
二暗河腥气裹着诵经声涌来,豁然开阔处竟是相国寺地宫。
八百盏长明灯照见鎏金佛塔,塔身镶嵌的夜明珠摆成二十八宿。
二十八个灰衣僧人结跏趺坐,手中木鱼敲击的却是《秦王破阵乐》的鼓点。
"施主好俊的身法。
"盲眼老僧从药师佛背后转出,空荡的左袖钉着七枚青铜钉。
他右手托着的紫檀钵盂里,浮着片带齿痕的荷叶——正是我昨夜在汴河摘来给阿芜盛水的。
饥民哭嚎穿透地宫,佛塔东南角的夜明珠骤灭。
十八名武僧持棍结成圆阵,棍风激得铜铃乱响。
老僧的钵盂猛地扣向地面,八百盏长明灯同时转向,将我们照得无所遁形。
阿芜突然开口哼唱,童谣词句却是前朝《龙骧军葬歌》:"铁衣沉沙骨作槊,血沃幽燕春草生..."盲僧左袖的青铜钉开始震颤,佛塔地砖缝隙渗出黑血,渐渐汇成河图纹样。
"摩诃般若波罗蜜!
"武僧们的齐诵震落梁上积尘,长棍交击出金色光网。
我认出这是金刚伏魔阵的雏形,只是本该用禅杖的阵眼处,赫然摆着尊刻满契丹文的青铜鼎。
阿芜的歌声越来越急,鼎中突然伸出只白骨手,指节上套着南唐宫廷样式的翡翠扳指。
三"张掌柜!
"我失声惊呼。
那截断骨上的扳指内缘,分明刻着永丰号的暗记。
盲僧的青铜钉突然离袖飞出,将白骨手掌钉回鼎中。
阿芜趁机咬破手指,在佛塔基座画出残缺的星图。
地宫穹顶传来机括转动声,二十八宿夜明珠开始移位。
当紫微垣归位时,佛塔底层裂开道暗门,涌出的寒气里带着硝石味道。
武僧们的阵型终于紊乱,有人踩到黑血滑倒,金色光网露出破绽。
背着阿芜冲向暗门的刹那,后心突然刺痛。
盲僧的钵盂嵌进脊骨三寸,鲜血顺着紫檀木纹渗入佛陀浮雕。
阿芜翻身甩出《洛神赋图》残卷,画中宓妃的飘带绞住盲僧脖颈——那些丝帛竟是用天山冰蚕丝织就!
暗门在身后闭合的瞬间,我听见青铜鼎炸裂的巨响。
漆黑甬道里飘着纸钱,每张都印着反写的梵文。
阿芜的呼吸喷在我耳后:"左七右三,踏坤位..."西推开最后一道石门时,月光混着血腥味灌进来。
相国寺后山的放生池己成血潭,八百饥民正在冲击粥棚。
僧兵用枣木棍击碎老者的膝盖,却被妇人咬住咽喉。
更远处,三十辆囚车满载童男童女,笼门挂着青冥司的蛇形锁。
盲眼歌女坐在菩提树上,十指轮转如抚琵琶。
她哼的调子与阿芜所唱《葬歌》同源,脚踝银铃却系着大食国宫廷样式的金链。
当第一个饥民撕开僧兵喉咙时,她突然转向我们藏身的方位:"将军,别来无恙?
"我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这声音与义父临终前在灞桥畔等的人一模一样!
阿芜突然挣开怀抱,赤足奔向歌女。
她脖颈的凤凰胎记渗出金粉,在月光下凝成微型星图。
武僧的哨箭追着阿芜后背袭来,我下意识挥出叠浪刀法第三式"沧海龙吟"。
刀气震碎哨箭的刹那,歌女的银铃忽然无声——她凹陷的眼窝对准我,嘴角扯出诡异的笑:"韩将军的刀,果然传给你了。
"五饥民突然调转方向扑向囚车,他们撕咬同伴的疯狂模样,像极了那日中毒发狂的盐仓老鼠。
歌女从树梢飘落,盲杖点地时震起七枚带血的铜钱,摆出的竟是拍卖会那日见过的河图阵!
"快走!
"歌女将阿芜抛回我怀中,袖中射出三支玉簪。
簪头雕着浴火凤凰,与永丰号女童的胎记别无二致。
僧兵们的降魔杵突然转向,齐齐刺向歌女心口。
阿芜咬破舌尖,血珠溅在《洛神赋图》上。
残卷腾空展开,星官图与河图阵重叠的瞬间,放生池底升起青铜轨车。
饥民们停止撕咬,机械地走向车厢,脖颈后隐约浮现青冥司的蛇形刺青。
歌女在乱军中回首,无瞳的眼窝映出北斗倒影:"去太原找李..."话音未落,七根降魔杵贯穿她单薄的身躯。
僧兵们突然齐声惨叫,他们的手腕被蛇骨链反噬,血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
轨车启动时,我最后望见歌女的尸身。
她手中紧握的半截玉簪里,藏着片写满西夏文的金箔——正是三年前义父从幽州带回,又连夜焚毁的密信残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