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章 菱花镜照双生苦 胭脂盒纳并蒂愁
他从未见过如此女子,不顾赵姨娘汗津津的手拉起她就往书房去了。
赵姨娘本就因为太太的和颜悦色心中莫名,如今有了正经的由头便也娇羞地跟在贾政身后。
赵姨娘从书房出来时,天色己暗。
她拢了拢微乱的鬓发,指尖还残留着墨香与情事过后的温热。
贾政兴致好,竟亲自教她临了几个字,又揽着她说了些年轻时的旧事。
她这才知道,原来老爷与太太新婚时,也曾有过一段诗酒唱和的时光。
“梅花……”她喃喃自语,想起王夫人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睛,心头又颤了三分。
回到自己院里,探春己被奶娘哄睡。
赵姨娘轻手轻脚地走到摇篮边,俯身望着女儿熟睡的小脸,指尖轻轻描摹着她的眉眼。
这孩子生得像贾政,可那股子倔强劲儿,却像极了太太。
二日她又拿起来绣绷子,不知怎么的她心里又想着太太。
“太太看起来好多了,昨儿见她还和迎春小姐笑呢,您歇歇罢,怎么姨奶奶又惦记她了?”
见心事被戳破赵姨娘不由得瞪了她一眼,“鹊儿,你说太太怎么还是看着不大好呢。”
小鹊捂嘴偷笑,“笑什么?”
“奴婢笑您当了姨娘想当老爷。”
“胡说!”
赵姨娘的脸红得不像样子,“好啊!
你打量着这些日子松待你们,越发得了意。
看明儿我不把你配给外头的糟烂货。”
小鹊的脸被揪得生疼,年纪小哇得一声喊了出来,“姨奶奶何苦吓我,我不说了还不行吗,您就是想着太太也够不上啊。”
“你还说!”
赵姨娘松开手,捂住她的嘴巴,“这话儿在我跟头说说就算了,明儿叫主子们听见,配出去可就不是说说而己,连带你姨奶奶我也得死个八回!”
小鹊一张脸吓得血色全无,“好奶奶,您告诉我这配出去是个什么情形?”
赵姨娘有些出神,“碰上好的,两口子伶俐,又得主子看待这才能做管事娘子,若不好,一来劳苦,儿孙为奴为婢,二来生死性命全在上头一念之间,再有那起子不把女人当东西的就更难了。
家里又盘根错节,保不齐就站错了队,一个由头就打发了出去……你当出去又是好的?
世人们最重规矩名分,罪奴的下场有几个善了,不是饿死就是被吃干抹净!”
前世她在金陵正是见多了那些事,更不用说她们荣府死的死走的走,其中艰辛难以言说。
“好雀儿,你十来岁的年纪,却不是个忘本的。”
那年寒冬贾环带着家里所有的钱和彩云走了,正是这小鹊为她端药倒水,只记得临死前还听说族里要把她配给傻子,“等明儿你姨奶奶好了,咱打着灯笼看个好的,只是要记得有些话我们说不得。”
说着,不禁流下泪来,不知哭的小鹊还是自己。
“好好儿的,怎么哭了。”
小鹊也急出泪来,“姨奶奶我再也不说了!
我嘴巴该死,姨奶奶心善,好容易娘俩过的舒坦日子,偏要瞎说。
您别哭,您打我吧,您揪着我脸,我脸胖不怕揪!”
赵姨娘破涕而笑,“死丫头!
我们只管本分过好自己的日子,该有的都会有的……”说着,二人打起了哈欠,“明儿还得带探春呢……”小鹊吹了灯,赵姨娘不忘把没绣完的梅花细心盖好,这才睡下。
又是十五,赵姨娘拿着一些点心,去看王夫人。
见到赵姨娘,王夫人不禁笑了,“我算着时辰呢,心想我家姨娘怎么还没到?
这不就来了,今儿又送什么东西?”
赵姨娘风风火火地忘了行礼,欠了欠身,羞涩得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
“你呀,行了快坐下吧。”
赵姨娘从命,王夫人细细咬着炸糕,“你用茶油做的?
倒也吃得。”
说着又递给了周瑞家的,“分给金环、银环她们。”
“探春怎么样?”
“劳太太关心,探春她好着呢,昨儿还会叫妈了!”
王夫人惊喜,“当真?
快去叫奶嬷抱来瞧瞧!”
不一会儿奶嬷就抱着探春过来了,大红的兜兜,头上用金线捆成一个发揪,粉嘟嘟的脸蛋儿叫人见了爱极,王夫人正欲接过,又想起身上钗饰过多,“你先给她妈抱着。”
一面把晃人的戒指金钗、步摇扯下,“来来,我瞧瞧三丫头。”
娇儿在怀,王夫人一颗心都化了,她逗弄着探春,终日紧锁的眉头绽开如春花灿烂。
赵姨娘看得愣神,“姨奶奶热昏了,太太问你话呢!”
周瑞家的叫醒了她,“哦,是有点热。”
“探春,嘟噜噜……嘟噜噜骑大马……”赵姨娘接过孩子,探春却哭了起来,一双手张着往王夫人怀里钻,王夫人重新抱回探春,耐心地轻拍她的背,不一会儿就安静下来。
赵姨娘摘下珍珠耳坠在旁边逗弄,探春伸出小手在空中抓啊抓。
"妈...妈。
"探春忽然含糊地叫了一声。
王夫人和赵姨娘同时愣住了。
赵姨娘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既酸涩又甜蜜。
她知道女儿叫的是自己,可看着王夫人抱着探春的样子,又觉得这声"妈妈"似乎也属于王夫人。
"好孩子,"王夫人颤声应道,却将探春递还给赵姨娘,"还是亲娘抱着好。
"“也不知宝玉会叫人了吗……”众人不言。
良久,赵姨娘硬着头皮补道:“老太太跟前的人自都是极好的,太太记挂何不多去走动?”
“送客!”
王夫人突然冷下脸来,赵姨娘被这声"送客"惊得坐首了身子。
她慌乱地将探春递给奶嬷,却见王夫人己经背过身去,只留下一个僵硬的背影。
"太太..."赵姨娘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周瑞家的己经上前,客气却不容拒绝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探春似乎感受到气氛的变化,在奶娘怀里不安地扭动起来。
赵姨娘走出房门时,听见身后传来急促木鱼声。
她脚步一顿,终究没敢回头。
回到自己院里,赵姨娘心神不宁地坐在窗前。
小鹊端来凉茶,见她神色不对,小心翼翼地问:"姨奶奶,可是在太太那儿...""别问了。
"赵姨娘打断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去把三姑娘抱来,我想再看看她。
"夜深人静时,赵姨娘辗转难眠。
她想起白天王夫人听到宝玉名字时瞬间苍白的脸色,想起老太太院里那些窃窃私语——都说自从宝玉被老太太接去抚养,王夫人就再难见上一面。
赵姨娘轻叹一声,她翻身起来,点亮油灯,就愣愣地坐着。
又过了几日,贾政放闲往家里住了几日,却都歇在王夫人房里,赵姨娘懒在塌上不由得心焦。
一颗心七上八下,小鹊打着扇子昏昏欲睡,“什么?
奶奶要喝水吗?”
说着打着哈欠,又觑姨奶奶的样子允了自己休息,吐了吐舌头找地方睡觉去了。
“环儿的日子快到了,也不知晚了时辰有没有要紧的……他怎么还不来!”
说曹操曹操到,这时贾政打着帘子绕到赵姨娘身后咳嗽一声,“妈呀!”
赵姨娘吓得弹了起来,“老爷~您又来这一套,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那让老爷我摸摸看,没出来嘛。”
贾政坐下靠在身边,赵姨娘轻轻揪着贾政胡子,共赴巫山。
事后赵姨娘跪在贾政膝头,用篦子仔细梳着胡子,“老爷怎去太太那儿许久,都不来看我……”“嘶……轻点儿。
她请我有事。”
“让我猜猜,宝玉的事?”
赵姨娘放柔动作,贴近问道。
“你怎么知道?
不全为了宝玉,还有你的事呢,说天气热了不好次次去请安,一来体恤你劳苦,二来她也好清静。”
听见免了请安,赵姨娘不由得心灰意冷,“妾瞧着宝玉伶俐不同寻常,只盼望生个兄弟和他做伴呢~太太也常去看看宝玉呢?”
贾政皱眉,“老太太说她身上不大干净,免了她的礼,她几次三番吵闹也是为此……”他揉着眉头长叹一声,“她从前也不这样。
但愿这回你给我生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