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安忽然按住他翻看图纸的手:"这是摩尔斯电码。
"茶水拼出"速离"的暗号时,八字胡钟表匠己掀开暗室地板。
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成排黄铜齿轮在煤油灯下泛着幽光。
顾念安的旗袍不慎勾住铁丝网,金线刺绣撕裂的刹那,露出内衬密密麻麻的铅字压痕——那正是父亲用古籍修复术将《海国图志》印在绸缎上的绝技。
"江少爷请看。
"钟表匠转动墙上的八音盒,齿轮咬合声竟与江砚舟怀表走时完全同步。
暗室深处升起布满凹槽的青铜圆盘,凹痕形状与舰炮图纸的编码严丝合缝。
当最后一片齿轮归位,圆盘投射在墙上的阴影赫然是江南制造局全景图,某处塔楼闪烁着血滴般的红点。
突然爆炸声震碎橱窗玻璃,日本商会的黑色轿车撞进店铺。
江砚舟将顾念安扑倒在古籍堆里,她发间的海棠花簪子正巧***青铜圆盘锁孔。
八音盒变调的旋律中,暗门轰然开启,露出通向法租界下水道的密道。
污水中漂浮着泛黄的《申报》,头条新闻在潮湿中洇开墨迹:"江南造船所总工程师江启明昨夜失踪"。
江砚舟捡起报纸的手猛地收紧,父亲西装口袋露出的怀表链子,正是今晨母亲让他佩戴的样式。
顾念安忽然扯下第二粒盘扣,用金线在衬衣上快速刺绣。
借着幽绿壁灯,江砚舟看清她复现的正是父亲书房挂钟纹路——停摆的时针分针组成的角度,恰是此刻圣玛利亚教堂尖顶投影的角度。
下水道尽头传来日语呵斥,手电筒光束扫过汩汩水流。
顾念安将浸过显影药水的衣袖覆在墙面,青砖上渐渐浮现化学方程式。
江砚舟瞳孔骤缩:这正是他在德国错过的硝化纤维改良公式,如今竟出现在二十年前的中文注解旁。
"令尊改良了无烟***。
"顾念安指尖抚过父亲笔迹,"日本商行得到的残缺图纸,缺了湿度控制参数。
"她忽然撕开旗袍下摆,露出用铅字模板印在肌肤上的数据表,那些数字在幽暗中泛着磷光。
追兵逼近的脚步声激起回声,江砚舟扯开领带绑住两人手腕,纵身跃入暗河。
刺骨寒水中,顾念安绣着金线的衬衣如星图闪烁,指引他们穿过错综复杂的管廊。
当终于爬进教会医院停尸间时,江砚舟怀表里的显影粉己把顾念安背上拓印的青铜纹路,还原成父亲实验室的平面图。
太平间冰柜第三格,躺着伪装成尸体的印度门房阿米尔。
他喉结处的刺青正在褪色,孟加拉语写就的"九点零五分"化作青烟。
江砚舟用怀表接住飘散的灰烬,表面忽然浮现父亲用钟表油写的***:"铅字重铸日,黄浦江潮升。
"法租界警笛长鸣声中,顾念安将铅字铜模按进火漆,在江砚舟衬衫领口印下带齿轮纹路的唇印。
教会医院后门,徐记钟表匠驾驶的殡仪车引擎轰鸣,车尾的棺材里整整齐齐码着《新青年》合订本,每一页夹层都藏着无烟火药的湿度参数。
当汽车冲过外白渡桥关卡时,日本商会的枪声惊飞群鸦。
江砚舟握紧方向盘,后视镜里顾念安正用簪子蘸着硝化甘油,在车窗上计算弹道轨迹。
黄浦江面突然升起虹光,那是江南制造局方向腾起的奇异焰火——正是青铜圆盘预言过的方位。
"父亲在等我们。
"江砚舟猛打方向盘避开流弹,轮胎在柏油路上擦出带火药味的青烟。
顾念安咬断金线,将绣着舰炮图纸的旗袍衬里抛向江面,绸缎遇水竟展开成求救旗语。
她染着丹蔻的指尖按在江砚舟手背,触感如同时针划过表盘:"潮水要来了。
"圣玛利亚教堂钟楼传来九声轰鸣,江面突然出现无数闪烁的磷光小舟。
每艘船上都立着蒙眼艄公,他们手中的怀表正以完全相同的频率跳动。
当第十声钟响化作江涛,江砚舟终于看清那些艄公胸前的徽章——正是父亲实验室被焚毁前,最后一批机械学徒的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