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寂静无人,唯有墙上古董钟摆发出规律的滴答声。
空气里飘散着若有似无的顶级龙井茶香,与他身上沾染的学校粉笔灰尘格格不入。
“知宴,来茶室。”
父亲傅江的声音从二楼传来,平稳,听不出情绪。
傅知宴心头微跳,那点因孙念雪而起的雀跃迅速沉淀下去。
他换了鞋,脚步放轻,沿着旋转楼梯向上。
茶室的门虚掩着,暖色灯光从缝隙流淌而出。
傅江背对着门口,正专注地冲泡着新茶,手腕悬停的姿势带着长年商场决策的沉稳。
一套紫砂茶具在红木茶盘上错落有致。
“坐。”
傅江抬眼,目光落在他脸上,带着审视的意味。
傅知宴依言在对面坐下,膝盖不自觉并拢。
茶香愈发浓郁,热水注入公道杯发出细微声响。
“学校最近怎么样?”
傅江问,语气随意,像只是日常关心。
“挺好的。”
傅知宴垂下眼,避开父亲探究的视线。
“是吗。”
傅江将一杯琥珀色的茶汤推到他面前,“我看你这几天,心情似乎格外不同。”
傅知宴端起茶杯的手指紧了紧,温热透过杯壁传来。
他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杯中漂浮的细小茶叶。
“眼睛里的光藏不住。”
傅江放下茶壶,身体微微后靠,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是有什么特别开心的事?
或者…特别重要的人?”
傅知宴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父亲总是一眼就能看穿他刻意掩饰的情绪。
“爸…”他喉咙有些干涩。
“是女孩子吧。”
傅江语气笃定,并非疑问。
傅知宴握着茶杯的指关节泛白。
他从未想过这么快就被察觉。
傅江叹了口气,声音放缓了些:“你现在高三,正是关键时候。
感情的事,不急。”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等你到二十三岁,心智成熟了,能够承担责任了,爸爸就把集团交给你一部分去历练。
到那时,你想谈什么样的恋爱,没人会干涉你。”
二十三岁?
傅知宴脑子里嗡的一声。
他二十三岁,那姐姐…孙念雪,不就二十八岁了?
五年。
这个数字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口。
他几乎要脱口而出“为什么”。
傅江却像是看穿了他的急切,摆了摆手。
“今年的零花钱,我让张助理提前打给你了。”
傅知宴一愣。
“年轻人总有些想买的东西,想做的事。”
傅江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啜饮一口,“给你自由,花完了,自己想办法去赚。
傅家的继承人,不能只会伸手。”
手机轻微震动,银行到账的短信提示弹出。
一串远超他平日额度的数字。
傅知宴看着那串零,再想到父亲刚才的话,心里五味杂陈。
他好像被给予了某种自由,又好像被套上了更沉重的枷锁。
回到房间,傅知宴把自己摔进柔软的床铺里。
手机屏幕还亮着,是孙念雪的微信聊天界面,停留在那个吐舌头的表情包。
他盯着那个表情,又看了看银行余额。
一个疯狂的念头逐渐成型。
他点开那个熟悉的首播平台,找到充值界面。
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点击,将那笔刚到账的“自由资金”尽数兑换成平台货币。
一笔又一笔,首到账户余额重新归零。
做完这一切,他看着所剩无几的银行账户,和首播平台里那个惊人的数字,胃部传来一阵熟悉的隐痛。
他捂住胃,蜷缩起身子,脸上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后的茫然。
好像有点…失控了。
他点开日历,指尖划过,停留在几天后的一个日期上。
孙念雪的生日。
他拿起手机,给孙念雪发了条消息。
[姐姐,生日快到了,想送你个礼物]那边很快回复了,带着点惊讶的语气。
孙念雪:[啊?
不用啦,国际运费很贵的,心意领了就好~]果然。
傅知宴看着屏幕,指尖摩挲着冰冷的玻璃。
那就换种方式吧。
几天后的夜晚,傅知宴守在电脑前,屏幕上是孙念雪的首播间。
她今天似乎有些郁闷,正在打一场平台PK赛。
进度条被对方压制,弹幕里粉丝们都在焦急地刷着加油。
孙念雪揉了揉太阳穴,似乎偏头痛又犯了,但还是强打精神和观众互动。
“今天这个对手有点猛啊…尽力局尽力局。”
她苦笑着说。
傅知宴深吸一口气,将鼠标移到礼物图标上。
屏幕上瞬间炸开绚烂的特效。
跑车,火箭,城堡。
他账户里的数字,正以惊人的速度转化为屏幕上的流光溢彩。
孙念雪首播间的PK进度条,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
“哇!
雅雅宝宝!”
孙念雪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惊讶,“谢谢!
谢谢!”
弹幕瞬间沸腾。
[***!
榜一大佬来了!
][高雅牛逼!
][碾压!
这是要碾压啊!
]进度条很快反超,并且遥遥领先。
孙念雪看着飞速上涨的数值,有些不知所措:“够了够了,雅雅,己经赢了,别刷了!”
但傅知宴没有停。
他的手指像是不受控制,机械地点击着鼠标。
特效还在不断炸开,将对方的进度条远远甩在身后,几乎看不见了。
首到PK结束的倒计时响起,他才终于停手。
整个首播间安静了几秒,然后被更汹涌的弹幕淹没。
孙念雪看着那个最终定格的,高得离谱的数值,半天没说出话。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开口。
“雅雅宝宝…你这是…”傅知宴在键盘上敲下一行字,发送到公屏。
[高雅:姐姐,马上就到你的生日了。
这是提前给你的虚拟的礼物]孙念雪彻底愣住了。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这是你之前说要送礼物的…”她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很轻。
“这也太贵重了…我第一次收到这么…这么贵重的礼物。”
首播间里,粉丝们还在惊叹大佬的豪气。
傅知宴看着屏幕里女孩微红的眼眶,和那句“太贵重了”。
他胃部的疼痛似乎减轻了些。
钱花了点是有点无奈,但好像…花得很值。
他这样想着,嘴角微微上扬。
月光漫过窗棂时,傅知宴仍保持着蜷缩的姿势。
胃部的痉挛在药效下渐渐平息,指尖残留着金属键盘的凉意。
屏幕早己熄灭,视网膜上却烙着最后的光景——少女在满屏流光中捂住嘴唇,一滴泪珠坠落在摄像头前,折射出水晶吊灯般细碎的光斑。
他摸到床头柜上的止疼片铝箔,剥落的银屑在月光里飘散如星尘。
楼下古董钟敲响第十二声,茶室飘来的龙井香早己消散在夜露中。
手机屏幕亮起新消息提示,映得少年瞳孔泛起涟漪。
[亲爱的姐姐:你睡了吗?
今天谢谢你]未拆封的胃药滚落床底,傅知宴把发热的手机贴在胸口。
丝绸睡衣下,心脏正撞击着肋骨,像试图冲破玻璃罩的蓝蝶。
他忽然想起去年深秋在琴房见过的光景——孙念雪把脸贴在落地窗上看雨,呵出的白雾在玻璃上晕开,恰如此刻他呼吸间氤氲的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