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破茧
六岁的林盼弟背着一岁多的弟弟林耀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泥泞的山路上。
背后的竹篓里,刚挖的野菜压得她肩膀生疼。
"死丫头,走快点!
"父亲林大山在前面不耐烦地催促,"天黑前还得去王屠户家帮忙杀猪,耽误了活计看我不抽你!
"盼弟咬着嘴唇加快了脚步。
弟弟在她背上扭动,小手揪着她的辫子玩。
她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出声。
"耀祖乖,别闹姐姐。
"母亲王菜花回头看了一眼,语气是盼弟从未听过的温柔。
回到家,盼弟刚放下弟弟,大姐林招弟就塞给她一个破木盆:"快去溪边把衣服洗了,娘说今晚要穿。
"溪水刺骨。
盼弟的小手冻得通红,却不敢放慢搓洗的动作。
上个月她不小心让一件衣服被水冲走,父亲用皮带抽得她三天不能平躺睡觉。
"这是...在写字吗?
"一个温和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盼弟吓得一哆嗦,转头看见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站在岸边。
她慌忙用身体挡住刚才在湿泥地上画的痕迹——那是她偷偷模仿弟弟作业本上的字。
"别怕,我是村小学的陈老师。
"男人蹲下身,指着泥地上的痕迹,"这是林字,写得不错。
"盼弟低着头不敢说话。
在父亲口中,村小学的老师都是"骗钱的",尤其是这个总想让女娃上学的陈明。
"你想学写字吗?
"陈老师轻声问。
盼弟摇摇头,又点点头,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盼弟!
死哪去了!
"母亲的吼声从山坡上传来。
陈老师迅速用脚抹平泥地上的字迹,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短铅笔塞给盼弟:"明天这个时候,我在这里等你。
"那天晚上,盼弟蜷缩在厨房的柴堆旁睡觉时,把那支铅笔藏在了贴身的衣袋里。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件属于自己的东西。
第二天洗衣服时,她果然又见到了陈老师。
他带来一本破旧的识字课本,教她认了五个字。
临走时,陈老师说:"你很聪明,盼弟。
记住,读书是改变命运的唯一出路。
"一个月后的傍晚,盼弟正在灶台烧火,父亲突然怒气冲冲地闯进来,一把揪住她的辫子:"赔钱货!
竟敢偷学写字!
"原来弟弟看见了她藏在墙缝里的识字本。
皮带抽在身上的时候,盼弟咬着牙没哭。
她盯着灶台里跳动的火苗,想起陈老师说的话:"改变命运的唯一出路"。
那年冬天,大姐招弟被许给了邻村一个三十多岁的鳏夫,换回两头猪和五百块钱彩礼。
出嫁前一晚,招弟偷偷塞给盼弟一个布包,里面是她这些年绣花攒下的七块八毛钱。
"拿着,逃出去读书。
"十七岁的招弟脸上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沧桑,"别像我一样..."盼弟抱着大姐哭得不能自己。
第二天看着大姐穿着借来的红嫁衣离开家门时,她在心里发誓:一定要逃出这座大山。
机会在三年后到来。
村里来了个县里的干部,说国家有政策,贫困生可以申请补助上初中。
陈老师连夜赶到林家,却再次被父亲赶出门:"女娃上什么学!
再过两年就该嫁人了!
"那天深夜,盼弟偷走了家里卖猪的钱——刚好够去县城的车费和报名费。
她带着大姐给的钱和那本珍藏的识字本,头也不回地跑进了茫茫夜色中。
县一中的大门前,饿了两天的盼弟晕倒在报名处。
醒来时,她看到陈老师和一位陌生女士站在病床前。
"这是县妇联的李主任,"陈老师说,"她愿意资助你上学。
"李主任摸摸盼弟的头:"小姑娘,听说你想读书?
"盼弟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她挣扎着爬起来,跪在床上给李主任磕头:"求求您...我想读书...我什么活都能干...我会洗衣服做饭...我...""好了好了,"李主任红着眼眶扶起她,"从今天起,你的人生由你自己做主。
"盼弟不知道的是,此刻县一中的校园里,一个叫周毅的男生正和同学们打赌,说新来的山区女生肯定坚持不了一个月就会退学。
而她将用余生证明,这个赌他输得有多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