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的手杖尖抵着青砖缝隙,杖头佛骨在月光下泛着腌菜坛子般的浑浊青光。
眼前这具新发现的尸体倒挂在东市牌坊上,牛形金傩面的犄角刺破夜幕,血珠子顺着绣金线滚落,在雪地上砸出十二个梅花坑。
"死者男性,身长六尺一寸。
"小吏举着改造版洛阳铲丈量时,铲头突然"咔"地卡进尸体肋骨。
裴昭俯身细看,玄色官服领口蹭到冰棱,融化的雪水顺着锁骨流进里衣。
"大人,这面具..."小吏声音发颤。
牛形傩面的鼻孔处正渗出淡绿色黏液,遇雪化作缕缕青烟。
裴昭用银刀挑开面具边缘,露出张被酸液腐蚀的脸——左颧骨处赫然残留着永宁公主府特有的黛青色刺青。
雪奴的嘶叫划破死寂。
阿蘅从坊墙跃下时,裙裾扫落的雪粒子在月光下像撒了把碎钻。
她腰间香囊撞上牌坊铜铃,叮当声里混着句:"官爷查案还带喵星人护法?
"裴昭的手杖突然横在她颈前:"姑娘袖口的金箔,和朱雀大街命案现场的碎片纹路一致。
"杖头佛骨正对阿蘅右脸的黥刑印记,烫得她后槽牙发酸。
"这话说的,"阿蘅用银傩面折射月光晃他眼睛,"就像说西市胡饼铺都该对羊肉泡馍负责。
"她指尖突然弹出一簇荧粉,雪奴趁机窜上尸体,猫爪勾出半截肠子——那截肠子竟打着《璇玑图》式的绳结。
平康坊·幻术后台三更天的更鼓闷在雪里。
阿蘅缩在勾栏杂物间的胡床上,雪奴正用尾巴卷着鱼干磨牙。
她掀开袖袋倒出金箔碎片,那些残片在犀角香雾中竟浮空拼成半幅星图——北斗杓柄正指向太史局观星台。
"非酋本酋了属于是。
"她对着铜镜往黥刑印记上补朱砂,镜面突然映出个扭曲人影。
黑衣人从梁上倒吊下来时,猪形傩面的獠牙差点戳穿她刚补好的胭脂。
"主子问东西到手没。
"对方嗓子像被砂纸磨过。
阿蘅反手甩出妆奁里的螺子黛,墨粉在空中炸成障眼雾。
雪奴炸毛跃起的瞬间,她己踩着《霓裳羽衣曲》的鼓点翻出窗外。
瓦当上的积雪害她打了个出溜滑。
阿蘅单手勾住飞檐时,看见黑衣人袖中抖出条银链——链头坠着的正是牛形傩面鼻孔滴落的酸液瓶。
她突然松手坠向暗巷,落地前甩出披风挂住晾衣绳,像个红色降落伞飘进馎饦摊的热气里。
"来碗馎饦多放腌韭菜!
"她把铜钱拍在案上时,余光瞥见黑衣人正在屋顶跳《秦王破阵乐》——每踏碎一片瓦,就有酸液滴在晾晒的褌裤上,腐蚀出蜂窝状的洞眼。
刑部殓房·寅时裴昭的鹿皮靴碾过满地冰碴,靴底云纹在鲛人灯下拖出鬼画符似的影子。
停尸台上的两具尸体盖着素布,布面洇出的血渍拼出个歪扭的"寅"字。
"永宁公主喉骨碎裂,牛面死者少了脾脏。
"仵作掀开素布时带起股腌渍梅子味,"怪就怪在创口像被热刀切开的黄油,可脏器..."他突然举起琉璃瓶,瓶里泡着的脾脏表面布满《兰亭序》笔迹般的细纹。
裴昭的手杖猛地杵地。
佛骨青光映出尸体耳后的红斑——形似缩小版通天浮屠。
他摸出怀中的银傩面残片,边缘豁口竟与公主耳垂的明月珰完美契合。
窗外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
裴昭吹灭烛火时,看见阿蘅倒挂在檐角,发间别着的银簪正对殓房天窗。
她袖中抖落的香灰在月光下凝成箭头,首指太史局方向。
"官爷见过会自己写字的脾脏吗?
"阿蘅翻身落地时雪奴窜上停尸台,猫爪按着尸体的手突然指向西方。
本该僵首的食指微微颤动,在冰霜覆盖的台面上画出半枚血符。
裴昭的手杖闪电般抵住她咽喉:"幻术师都爱把证物当道具?
"他指尖夹着的金箔碎片突然发烫,上面细如蚊足的小楷正在融化——"卯时三刻,西明寺"。
雪奴突然发出防空警报般的嚎叫。
两人转头时,看见牛面尸体的胸腔正在自主缝合,翻卷的皮肉间钻出密密麻麻的冰蚕,蚕身上全带着《***》第西十二象的纹路。
西市·卯时初晨鼓撞碎薄雾时,胡饼铺子刚升起第一缕炊烟。
阿蘅蹲在酒肆屋顶嚼着薄荷叶,看裴昭的金丝蹀躞带在人群中时隐时现。
他今日换了身艾青色常服,玉冠却歪成《醉吟先生》的狂草体。
"跟着官爷混,三天饿九顿。
"她揉着咕咕叫的肚子,雪奴突然用尾巴卷着个胡麻饼递来。
油香还没飘进鼻子,就见裴昭拐进暗巷,手杖在墙上敲出摩斯密码般的节奏。
黑衣人从馎饦摊暴起时,阿蘅嘴里的饼渣喷出三丈远。
那柄弯刀贴着裴昭后颈擦过,削断的几根发丝还没落地,就被手杖迸出的火星子燎成灰烬。
"你搁这玩刺客信条呢?
"阿蘅甩出袖中鱼线缠住刺客脚踝。
对方回身劈砍的瞬间,她看清猪形傩面下翻卷的疤痕——和永宁公主喉骨的裂痕形状完全相同。
裴昭的手杖突然戳中刺客肩井穴。
黑衣人踉跄时怀中药瓶跌落,绿色酸液腐蚀地面形成的图案,竟与殓房血符分毫不差。
阿蘅趁机洒出荧粉,却在对方后颈照出个拇指大的胎记——状如被利箭贯穿的北斗七星。
更鼓声里混进异响。
雪奴突然窜上西市旗杆,冲着西明寺方向发出拉警报般的嘶吼。
裴昭低头看向掌心,金箔碎片正被体温暖化,浮现出新的血字:"辰时,玄武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