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晴空万里无云,日光毫无遮拦地倾洒而下,像是给侯府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处亭台楼阁都精心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光辉,处处透着富贵奢华的气象。
顾明霜一袭月白色罗裙,宛如春日里最纯净的一抹月色,轻柔的面料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飘动,仿佛流淌的月光。
外罩的烟霞色锦缎披风,色彩瑰丽得如同天边的晚霞,绣着的金丝牡丹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更衬得她身姿绰约,宛如画中走出的仙子。
她静静地立在抄手游廊之下,双眼凝视着满园肆意盛放的魏紫姚黄。
这些牡丹,红的似火,粉的如霞,白的像雪,花瓣层层叠叠,硕大而娇艳,每一朵都像是精心雕琢的艺术品,散发着馥郁的芬芳。
微风拂过,花枝轻轻摇曳,花海泛起层层涟漪,美不胜收。
然而,顾明霜的心思却全然不在这美景之上,她鬓边那支累丝金凤发簪,雕琢得极为精巧,金凤展翅欲飞,凤喙处衔着的圆润东珠,在日光的映照下,晃出一片清冷的光泽,恰似她此刻有些游离、满是愁绪的心境。
“少夫人,瑶姑娘往水榭去了。”
贴身侍女春杏迈着轻盈的碎步走近,她的脚步极轻,仿佛生怕惊扰了这满园的静谧。
来到顾明霜身边后,她微微欠身,将身子俯得极低,嘴唇几乎贴到顾明霜的耳畔,压低声音,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
顾明霜听到这话,微微颔首,动作极为轻柔,像是生怕牵动了什么情绪。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轻轻摩挲着腕间那只翠***滴的翡翠镯。
这镯子是她与陆怀瑾大婚之时,陆怀瑾亲手为她戴上的。
还记得那时,陆怀瑾的眼神中满是温柔与爱意,亲手将这镯子套上她的手腕,轻声说着甜蜜的期许,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是这世间最幸福的女子。
可如今时过境迁,这镯子却好似一道冰凉的桎梏,紧紧地束缚着她,提醒着她这段婚姻里的种种不如意,那些曾经的甜蜜期许,如今都化作了苦涩的回忆。
就在她沉浸在思绪之中,有些出神的瞬间,忽然,一声“扑通”巨响,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打破了原本的宁静。
这声音在喧闹的宴会现场显得格外突兀,仿佛一道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响。
刹那间,满园的繁华锦绣似乎都凝滞住了,原本在花丛间穿梭嬉闹的蝴蝶停住了扇动的翅膀,就连微风也似乎被这一声吓得静止了。
众人的欢声笑语也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朝着声音的来源——池畔投去。
顾明霜心猛地一紧,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来不及多想,她双手迅速提起裙摆,露出了绣着精致花纹的小巧绣鞋,朝着池畔飞奔而去,裙角在风中烈烈作响。
待她赶到时,正瞧见顾明瑶在水中拼命地扑腾着。
顾明瑶身着藕荷色的裙装,此刻那裙裾在水面上肆意地散开,如同被风雨无情摧残的败荷,显得凌乱而狼狈。
她的双臂在空中胡乱地挥舞着,溅起大片的水花,脸上写满了惊恐与无助,嘴里不断发出含糊不清的呼喊。
顾明霜来不及细想,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紧把妹妹救上来。
她毫不犹豫地探身去拉顾明瑶,就在她的手快要触碰到顾明瑶的瞬间,千钧一发之际,只见顾明瑶涂着鲜艳蔻丹的手,如同一只狡黠的小兽,猛地伸出,死死地攥住了她的披帛,而后用尽全身力气用力一拽。
“姐姐为何推我!”
这一声带着哭腔的哭喊,尖锐而又凄厉,仿佛一把尖锐的匕首,瞬间惊破了满园的春色。
顾明霜一个踉跄,身体不受控制地摇晃起来,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与震惊。
在这慌乱之中,她的双手下意识地在空中挥舞着,想要寻找支撑点,慌乱之中,她伸手扶住了一旁的太湖石,那太湖石冰冷的触感从掌心传来,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此时,她惊魂未定地看向自己的披帛,那上面暗红的指印,在轻薄的轻纱间迅速地洇开,恰似一朵即将凋零却仍在垂死挣扎的牡丹,触目惊心。
她缓缓抬眼望去,只见永宁侯夫人己经带着一众丫鬟婆子,乌泱泱地围拢了过来。
老夫人身着一袭深紫色的织锦长袍,上面绣着繁复的金线花纹,显得庄重而华贵。
额间镶着红宝石的眉勒,那红宝石色泽浓郁,在日光的照耀下泛着森冷的光,让人不寒而栗。
她的身旁,丫鬟们整齐地排列着,一个个低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霜丫头。”
侯夫人转动佛珠的手猛地顿住,原本平缓的转动佛珠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的声音虽然听起来平和,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精心斟酌,缓缓吐出,但却隐隐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她的每一句话都是金科玉律,“瑶儿是你亲妹。”
这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好似一把锋利的薄刃,轻轻巧巧地割开了皮肉,首首地刺进顾明霜的心里。
她的心猛地一痛,像是被人狠狠戳了一下。
她的目光缓缓落在池中瑟瑟发抖的顾明瑶身上,看着那张平日里惯作天真无邪的眉眼,此刻却无端地让她觉得比池底的青苔还要湿冷。
顾明瑶脸上挂着的泪水,此刻在顾明霜眼中,都像是精心伪装的假象。
一种深深的寒意从脚底首窜上心头,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突然觉得自己好似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之中,孤立无援。
就在这时,假山的后面突然闪过一角玄色的衣袍,那衣袍上精致的云锦纹,在日光下闪烁着独特的光泽,她再熟悉不过,那是锦衣卫***的料子。
她心中猛地一动,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可又来不及细究。
此刻,周围众人的目光都紧紧地盯着她,像是一道道枷锁,让她无法动弹。
“母亲明鉴。”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她缓缓地屈膝跪下,动作缓慢而沉重,那只翡翠镯磕在青石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铮然声响,在这寂静的氛围中显得格外清晰。
“儿媳愿自请禁足,待真相大白。”
说罢,她挺首了脊背,此刻的她双膝跪地,身处困境,但她的眼神中透着一丝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