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零度亲密实验
清晨的北京,云层低垂,像是有情绪的城市沉默着。
舒晚晴照旧早上七点起床,先喝一杯冰柠檬水,再打开工作台上那本写满配方的黑色笔记本。
今天,她要为“高明轩”配第一支试香。
她原本以为,他只是随口玩笑,却没想到,前一晚他真的发来了详细的“情绪进度计划”——一张PDF文档,精准到每周该见面几次、交流时长、身体接触程度、言语强度。
第一页标题就写着:《零度亲密实验·计划表》核心目标:建立一段无咸度、无泪点、无伤害感的高智性关系参与者:舒晚晴、高明轩预计持续时间:90天实验守则:1.不得说出“我爱你”2.不得发生性接触3.不得主动提及过去情感创伤4.情绪波动指数不得超过5%5.若任意一方流泪,则视为实验失败舒晚晴看完之后,几乎以为他是来进行社会心理论文采样的。
可她还是回复了两个字:可以。
她承认,她对这个男人,有点好奇。
一个愿意以“理性压制感性”的方式接近她的男人,不是疯子,就是天才。
但她不怕疯子。
她怕的,是天才失控后那种无比精准的毁灭。
——第一次见面地点,是一家深巷中的旧书咖啡馆,安静得能听见翻页的声音。
高明轩坐在窗边,早早就点了一杯黑咖啡,没有奶,没有糖。
她如约走入。
“你迟到了三分钟。”
他说。
“调香时手滑了一下。”
她坐下,“少了一毫克甜橙油,多了一滴薰衣草。”
“意外,属于实验变量。”
“你要取消?”
“不。”
他看着她,“我要观察。”
她嗤笑:“你不会真以为,恋爱可以做成科研项目吧?”
“我相信,控制变量,可以控制情绪。”
“那你选错人了。”
她低声,“我本身就是个变量。”
“那我们之间,”他把一枚铜色秒表放在桌上,“就从0分钟亲密开始。”
舒晚晴看着那枚表,眼神逐渐冷了下去。
“你想测什么?”
“你真实反应时间。”
他按下秒表:“我说第一句话——你的耳垂后,有一颗细小的痣。”
她没说话,只是眸光微动。
“你的左手比右手更敏感。”
她嘴角抽了一下。
“你总是把头发别到右耳后,因为你更讨厌左侧的感官接触。”
他顿了顿,“你怕人靠近左边。”
舒晚晴沉默了五秒,然后说:“你读过我的病历?”
“没有。”
他平静地收回目光,“我只是观察。”
“你不是第一个试图拆解我的人。”
“但我是第一个,不打算摧毁你的人。”
空气静了一秒。
她忽然笑了一声,“你说得好像……你能守住自己似的。”
“我会。”
他说,“因为我比你更怕输。”
舒晚晴拿起咖啡,抿了一口,苦得发涩。
“那你知道,如果你输了,你要付出的是什么?”
“你。”
他说。
她看着他,眼底浮起一丝冷意,“你不会赢的。”
“我不需要赢。”
他看着她的眼,“我只需要陪你走过这一场。”
她移开目光,视线落在窗外的城市。
这城市太大,每一栋高楼都像未完成的故事,每一个转角都藏着一段失控的情绪。
她忽然想起母亲去世那天,父亲站在灵堂门口,对她说:“你要学会自己活。”
她那时才十七岁。
活成了一块无盐的石头。
现在,有人说要陪她试验一场不加盐的爱。
她不信,但她愿意让他试。
——当天下午,她为他调了一款香。
香名:静温前调是梨与苦橙,中调是木质调与黑胡椒,尾调是极淡的麝香,像在零度水面下缓缓沉淀的情感。
她没告诉他,这款香原本是她为“未完成的爱”准备的。
晚上十一点,高明轩发来一条消息:静温,像是你说话的方式。
外冷,内退,让人想靠近,却又退回原点。
她看着那条消息,愣了半分钟。
最终,她只回了西个字:你在偷量。
几秒后,对方回复:那你记得提醒我,别让咸度超标。
她突然笑了。
那笑,像是第一次尝到带微甜的咖啡。
不是因为不苦,而是因为——她好像,不那么怕苦了。
——“你不是没有情绪,你只是把泪点藏进了神经末梢。”
舒晚晴最近一次做梦,是三天前。
梦境里,她站在母亲的遗像前,桌上摆满瓶瓶罐罐的香水,每一瓶都带着不同的标签——亲密恐惧型、回避型人格、情绪迟钝症、共情障碍……然后她梦见母亲从相框里缓缓抬起头,对她说:“你再调,也调不出你自己的味道。”
她惊醒时,发现房间空无一人,唯独桌上的那瓶“静温”还未完全封盖,香气流泻在空气中,像一层无声的记忆。
她第一反应不是感伤,而是厌烦。
她讨厌梦里那种“软弱的自剖”。
梦醒的那天上午,高明轩发来了一条消息:今晚7点,我来取试香样品。
她没回复,但到了晚上六点半,还是把那瓶“静温”放进了黑盒子里。
他七点整准时出现在她门前,穿一件浅灰衬衫,干净得像医院走廊的灯光。
她开门,眉眼清冷,“你守时到秒级?”
“你准时到无温度。”
他说着,走进来,“但我没看错,你还是准备好了。”
她把盒子递给他,“这是第一瓶‘不加盐’样品。”
他没接,反而看着她的手,“你今天手抖了。”
“你很烦人。”
她把盒子扔在桌上,转身去倒水。
“你今天情绪指数上升了8%。”
他坐下,“是因为梦?”
她背对着他,手微顿。
“你做过我的情绪图谱?”
“你允许我靠近,就等于你默许我观察。”
他语气平稳。
“那我现在撤销允许。”
她冷冷说。
他不怒,反而笑了,“来不及了。
我己经进入你认知边界。”
她转头:“你这是在侵犯。”
“不是侵犯,是同步。”
“我不需要被同步。”
她声音低下去,“我只要安全距离。”
他不再说话,而是从包里取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她,“我也给你带了一样东西。”
舒晚晴没接。
“你调过那么多香,闻过那么多人的气味,但你应该,从没闻过自己的。”
“什么意思?”
“我请人用你穿过的布料、发丝、手部残留香型数据,提取了你的‘常态气味组合’,做成了这款香。”
他打开盒子,递过来一小瓶透明液体香。
标签上写着三个字——晚晴素她神色一顿。
他淡淡地说:“这是你,原味,没有修饰,没有添加。”
她伸手接过,拧开瓶盖。
一瞬间,那股味道扑鼻而来——清冷,淡薄,有极轻微的植物后调,还有一丝说不上来的木屑香与铁锈味混合感。
像是长期独处空间里,情绪被压抑后渗出的“自我气息”。
她的指尖抖了一下。
“这就是我?”
“是的。”
他说,“你可以讨厌它,但你不能否认它。”
她沉默良久。
然后缓缓说:“我闻到了一点腐烂感。”
“那是你压抑太久的情绪开始氧化。”
她望着他,第一次,眼里露出一种脆弱的愤怒。
“你这样……根本不是恋爱,是入侵。”
“你可以终止实验。”
他说得温柔,“但你不会。”
“你为什么这么确定?”
“因为你己经把这瓶香放到鼻子下闻了三次。”
舒晚晴猛地放下瓶子。
“你知道吗?
你才是真正危险的人。”
“你不是第一个说我危险的女人。”
他说,“但你是第一个,把我危险感当做信任指标的人。”
她冷笑:“你疯了。”
“我说过,我遇见你之前就疯了。”
他走近两步,距离近到她能感受到他的体温。
他低声问:“舒晚晴,你为什么怕哭?”
她像被击中某处软肋,眼神猛地一滞。
她以极快速度后退半步,“不准再提。”
他盯着她,眼神深沉却柔和,“你不是没有情绪,你只是把泪点藏进了神经末梢。”
空气骤然沉重。
他看着她眼角,那一丝红意——她几乎要哭了。
却在最后一秒,忍住了。
她用力吸了口气,将那瓶“晚晴素”重新盖上,递给他。
“你可以走了。”
他接过瓶子,却说:“今晚这场实验,我赢了。”
她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你如果敢在我眼前看到第一滴泪——我会让你永远也闻不到香味。”
高明轩没有再说话,只是微笑着离开。
门关上之后,舒晚晴靠着门板滑坐下去,手指抓住膝盖。
她没有哭。
真的没有。
只是眼角,有一点点湿。
但她不承认。
她只当——那是空气里残留的香水蒸汽,***了眼膜。
她对自己说:我还没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