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躺在现实世界的病床上，后颈的芯片传来规律的蜂鸣，那是暗渊组织的”完美记忆套餐“正在抽取第 37 份痛苦数据 —— 关于丈夫车祸的刹车声，即将被转化为草莓味的甜蜜数据流。
虚拟病房的阳光永远停留在上午十点，全息窗帘自动过滤了现实医院的阴云。
三岁的数字女儿坐在床头，数据流构成的小勺子正从陶瓷碗里舀起半透明的粥品，碗沿印着暗渊组织的齿轮 logo。
奇怪的是，孩子的瞳孔纯净如洗，没有普通数字残影该有的数据流闪烁 —— 这是最新款”无瑕童年“套餐的副作用。
"妈妈，甜。
" 女儿的声音像融化的棉花糖，数据流嘴唇沾着虚拟的草莓酱，"小雨还要吃。
"陈小雨的指尖在触控屏上停顿。
碗里的粥品其实是她上周刚被删除的记忆数据：丈夫第一次熬粥时把盐当成糖，咸涩的味道混着他手忙脚乱的道歉。
现在这些数据被重新编码，变成了女儿最喜欢的草莓味。
后颈的芯片突然发烫，她知道，下一个被格式化的，是车祸现场那滩逐渐冷却的血。
"小雨乖，吃完这碗就去玩滑滑梯。
"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也带着数据流的甜腻，那是暗渊组织的声纹美化程序在生效。
现实中，她的喉咙早就因为化疗变得沙哑，却在虚拟世界里永远保持着哺乳时的温柔音调。
病房的电子钟显示 14:00，距离芯片能量耗尽还有三小时。
陈小雨盯着女儿手腕上的齿轮纹身 —— 那是暗渊组织的会员标识，齿轮齿数代表痛苦记忆的保留度。
她的是 3 齿，意味着删除了 70% 的痛苦数据，换来每月 10GB 的虚拟世界流量。
而女儿的手腕光洁如新，因为新生儿套餐默认删除所有产前焦虑数据。
"妈妈的脑子变甜了。
" 女儿突然歪头，数据流睫毛眨动时带起细碎的光尘，"像草莓味的记忆棉花糖。
"陈小雨的指甲掐进掌心。
这句话触发了她藏在芯片深处的原始记忆：上个月在记忆格式化中心，医生曾不经意说漏嘴 —— 当痛苦数据被抽取时，大脑会分泌过量多巴胺，让患者产生”脑子变甜“的幻觉。
此刻她后颈的芯片正发出蜂鸣，每一声都在切割她与真实记忆的连接。
现实中，她的手指摸索到枕头下的金属钥匙。
那是丈夫车祸当天遗落的实验室门卡，边缘还带着干涸的血渍。
自从植入芯片，这把钥匙就再也无法触发任何回忆，因为暗渊组织的格式化程序会自动屏蔽相关神经突触。
但今天，钥匙的棱角硌得掌心发疼，这种真实的触感，让她突然想起数据删除前的最后画面：丈夫的瞳孔在血泊中逐渐涣散，而她的喉咙里卡着未喊出的 "小心"。
虚拟病房的门突然打开，穿白大褂的护士推着药车进来。
陈小雨知道，这是现实中的护工来注射营养剂，但在女儿的数字视觉里，对方会呈现为穿着蓬蓬裙的卡通护士。
她看着护工后颈的芯片齿轮标识 ——5 齿，说明这个年轻女孩保留着母亲病逝的记忆，却依然选择为暗渊组织工作。
"第 47 次记忆格式化准备就绪。
" 护工的声音没有温度，机械臂精准地找到她后颈的芯片接口，"本次将删除 2019 年 3 月 15 日的车祸相关记忆，完成后您的齿轮标识将降至 2 齿。
"陈小雨闭上眼。
她知道，删除这次记忆后，她将彻底忘记丈夫临终前的眼神，忘记自己在急救室走廊摔倒时掌心的血痕，忘记那把再也打不开任何门的钥匙。
但为了让女儿在虚拟世界多存活三个月，她必须接受这种甜蜜的绞杀。
"妈妈快看！
" 女儿的数据流小手突然指向窗外，"滑滑梯在发光！
"虚拟场景中，儿科病房外的滑滑梯正在喷射彩色数据流，那是暗渊组织的广告投影。
陈小雨睁开眼，看见女儿的数据流身体开始透明 —— 这是芯片能量不足的前兆。
现实中，她的心脏监测仪突然发出警报，血氧饱和度正在急剧下降。
"能量剩余 15%。
" 护工的机械臂顿了顿，"建议立即续费高级套餐，否则数字残影将在现实死亡后自动销毁。
"陈小雨的视线模糊了。
现实与虚拟的边界正在崩塌，她看见护工的脸重叠着暗渊组织咨询师的脸，对方曾微笑着告诉她："只要持续删除痛苦记忆，您就能在虚拟世界看着女儿长大。
" 而现在，她后颈的芯片正在发出最后的蜂鸣，像丈夫车祸时的刹车声，又像女儿第一次叫妈妈时的奶声。
"小雨... 别怕。
" 她听见自己说出这句话，不知道是现实中的临终遗言，还是虚拟世界的程序设定。
女儿的数据流身体突然扑进她的怀里，却穿过了正在数据化的胸口。
陈小雨看见自己的手臂变成半透明的二进制代码，那些被删除的痛苦记忆，正从芯片裂缝里溢出。
坠落的瞬间，她终于看清了现实病房的天花板：布满暗渊组织的齿轮 logo，每个齿轮都在吞噬患者的痛苦数据。
后颈的芯片迸发出最后的光芒，不是暗渊组织的紫色数据流，而是丈夫血液的暗红色 —— 那是未被完全抽取的、关于死亡的真实记忆。
十七楼的强风吹乱了她的头发，陈小雨看见自己的手掌在玻璃上划出裂痕。
奇怪的是，血液没有滴落，而是化作无数发光的二进制代码，在空中拼出丈夫临终前的脸。
这些未被格式化的数据，比任何虚拟世界的投影都要真实，带着铁锈味的温度，带着来不及说出口的 "我爱你"。
当身体砸向地面时，陈小雨后颈的芯片齿轮标识永远定格在 3 齿。
在暗渊组织的后台系统里，这个普通患者的死亡被标记为 "数据逃逸事故"，她的痛苦记忆数据像逃逸的流星，划过记忆海的边缘，最终坠入名为”锈蚀城“的痛苦记忆区，成为万千破碎数据块中的一块。
而在城市的另一头，17 岁的林夏正对着父亲的墓碑擦拭掌心的血痕。
她不知道，三公里外的医院废墟里，陈小雨的钥匙正在泥土中发光，那是暗渊组织永远无法格式化的、关于痛苦的原始代码。
更不知道，这场草莓味的坠落，正是她踏入数据世界漩涡的第一片涟漪。
消毒水的气味依然弥漫在空气中，只是这一次，气味里混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铁锈味 —— 那是数据海洋里，第一滴真实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