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浅揭开药釜螭龙纹铜盖,青烟裹着紫地丁的涩香腾起。
她执起竹柄药匙轻搅,琥珀色药液泛起细密鱼眼泡,忽见液面浮出几点油星。
"姑娘,这药..."药童阿檀凑近嗅了嗅,突然捂住口鼻,"怎的有股炒杏仁的焦苦味?
"清浅指尖微颤。
紫地丁性寒味苦,本应泛着雨后青苔般的草木清气,此刻却在舌尖蔓开金属腥气。
她抓过药渣篦子,借着羊角灯细看——淡紫色花瓣间粘着几粒黢黑碎末,正是混入的炒苦杏仁。
"取冰片三钱,生甘草五钱!
"清浅将药釜浸入冷水,鎏金兽首烫得她虎口发红。
阿檀捧着玉杵过来时,她己用银簪挑出焦黑果仁,在宣纸上推成扇形:"七成炒黑,两成炭化,这是要借紫地丁的寒性催发氰苷之毒。
"雕花木门忽被夜风撞开,月白锦袍掠过药柜投下暗影。
萧景珩拈起一枚焦杏仁,对着烛火端详:"陆医女可知《雷公炮炙论》如何记载苦杏仁?
""去皮尖及双仁者,以沸汤浸,候冷捏去..."清浅话音戛然而止。
皇帝指腹抹过杏仁焦壳,金丝嵌玉护甲在烛光下泛着冷芒——那甲套内侧沾着暗红碎屑,正是南诏龙血竭特有的结晶。
萧景珩忽然逼近,龙涎香混着白檀尾调萦绕鼻尖:"太后寅时三刻说梦话,提到永庆三年的冬狩。
"他指尖划过药案,在紫地丁粉末上勾出雪鹄图形,"说镇北王妃猎得白狐时,箭囊里插着成束的紫地丁。
"药杵"当啷"坠地。
清浅望着滚落脚边的青鸾玉佩,想起父亲提及镇北王案时颤抖的手——那日他碾碎整罐紫石英,碎末在暮色中如血沫纷飞。
"皇上!
"掌事姑姑踉跄撞入门内,"太后娘娘...娘娘睁眼了!
"鎏金香炉跌碎在门槛,未燃尽的龙血竭碎片迸溅。
清浅俯身拾取时,忽见皇帝玉带钩松脱,本该嵌东珠的凹槽里,半片风干的紫地丁花瓣正渗出淡紫汁液。
太后寝殿传来瓷器碎裂声。
清浅冲进内室时,织金帐幔正在剧烈震颤,老妇人枯枝般的手攥着半块黄麻纸,纸上褐斑赫然是尸蕈菌丝。
"北疆...雪鹄..."太后喉间发出咯咯异响,浑浊眼珠死死盯着清浅腰间玉佩。
萧景珩突然按住清浅肩膀,掌心温度穿透春衫:"陆医女不妨说说,紫地丁解何种毒最佳?
"清浅嗅到皇帝袖口若有若无的沉水香——那本该用苏合香中和的苦寒之味,此刻却混着曼陀罗籽的甜腥。
她将珊瑚珠按在太后内关穴,声音清冷如檐下冰凌:"可解鸠鸟羽浸的箭毒,恰如永庆三年冬狩所用。
"更楼声骤断。
谢贵妃的惊呼从殿外传来:"陛下万安!
臣妾特奉雪山参汤..."话音未落,金丝楠木食盒突然炸开,滚烫参汤泼向药案。
清浅旋身欲护药釜,却被萧景珩揽入怀中,龙纹广袖拂落瓷盅的刹那,她看见贵妃耳坠上的孔雀石正映出尸蕈菌丝。
子时梆子敲响时,清浅在庑房拆开发髻。
青丝间落下一枚金翅虫,虫腹沾着龙血竭碎末。
她将虫尸浸入紫地丁汁液,看着毒血在月光下凝成凤凰纹路——与玉佩上的图腾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