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寒川斜倚在醉仙楼三层的雕花栏杆上,一袭月白锦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领口微敞,露出小片结实的胸膛。
他右手执一白玉酒壶,左手轻抚怀中美人发丝,眼角眉梢尽是风流意态。
"燕公子,您这手可不太老实。
"怀中女子娇嗔着拍开他游走到腰间的手,却将身子又贴近了几分。
楼下大堂忽起喧哗。
十几个身着黑衣的彪形大汉踹门而入,为首者脸上横贯一道刀疤,在火光下显得狰狞可怖。
"听雨楼的苏挽晴姑娘可在?
我们少帮主请姑娘过府一叙!
"刀疤脸声如洪钟,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
老鸨慌忙迎上:"这位爷,挽晴姑娘正在陪燕公子...""燕公子?
"刀疤脸嗤笑一声,"那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
我们少帮主可是青蛟帮未来帮主!
"燕寒川眼睛微眯,手中酒壶轻轻放在案几上。
这个动作让怀中的清倌人身子一僵——她在醉仙楼三年,见过这位燕公子这个表情的次数屈指可数,而每次都会有人倒大霉。
"红袖,去告诉苏姑娘不必出来了。
"燕寒川的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风雪,"就说...我请她听个曲儿。
"他起身时袍角翻飞,腰间一枚青铜虎符在衣袂间若隐若现。
楼下刀疤脸还在叫嚣,却见三楼一道白影如大鹏展翅般掠下,足尖在二楼栏杆一点,轻飘飘落在大堂中央。
"青蛟帮?
"燕寒川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去年私贩军械给北狄的,就是你们吧?
"刀疤脸脸色骤变:"你胡说什么!
"话音未落,燕寒川己如鬼魅般贴近。
刀疤脸只觉眼前一花,胸口如遭雷击,整个人倒飞出去,撞碎了三张桌子才停下。
其余黑衣人刚要动作,却见燕寒川袖中寒光一闪,一柄薄如蝉翼的短剑己抵在最近那人咽喉。
"回去告诉你们帮主,"燕寒川的声音依旧带着三分醉意,"北境三州的军械生意,还轮不到青蛟帮插手。
再有下次..."短剑轻轻一划,那人鬓边一缕头发飘然落地,"掉的就不只是头发了。
"黑衣人扶起吐血不止的刀疤脸仓皇逃窜。
燕寒川转身时,发现楼梯转角处立着个素衣女子,怀抱琵琶,眉眼如画。
"苏姑娘也来看热闹?
"燕寒川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苏挽晴轻笑:"燕公子方才那招雪落无声,己有燕老将军七分火候了。
"燕寒川瞳孔微缩,随即大笑:"姑娘好眼力!
来来来,上楼喝酒!
"二人刚回到雅间,燕寒川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
他快步走到窗前,盯着远处城墙上的烽火台——那里刚刚闪过三短一长的火光。
"出事了。
"他沉声道,与方才判若两人。
苏挽晴从琵琶底部暗格取出一张纸条:"边境急报,北狄大军异动。
还有..."她顿了顿,"朝廷派了钦差,要召燕老将军入京述职。
"燕寒川指尖在窗棂上敲击,节奏诡异地与远处更鼓声相合。
半晌,他转身从暗格取出一套玄色劲装,眨眼间便换下了那身华服。
"帮我拖住府里来的眼线。
"他系紧腰间玉带,一枚青铜虎符在烛光下泛着冷光,"父亲不能此时入京。
"苏挽晴按住他的手腕:"钦差带着圣旨,明日就到。
你拦不住的。
"燕寒川冷笑:"那就让他们看看,北境到底姓什么。
"他推开后窗,身影融入风雪前留下一句:"告诉影阁的人,我要查这次钦差出京前都见过谁。
"夜色如墨。
燕寒川在屋顶间纵跃如飞,腰间短剑在雪光中泛着寒芒。
三年前父亲将这把"寒霜"传给他时说的话犹在耳边:"北境可以没有皇帝,不能没有燕家。
这把剑,要斩外敌,也要防内鬼。
"总兵府书房灯火通明。
燕北城——北境三州总兵、世袭定北侯——正在沙盘前推演兵势。
见儿子翻窗而入,他头也不抬:"又去醉仙楼了?
""青蛟帮的人来找茬。
"燕寒川单膝跪地,"父亲,钦差之事..."燕北城抬手打断:"圣旨己到三十里外驿站。
"他转身从暗格取出一卷地图,"北狄左贤王部五万铁骑己抵黑水河,右贤王部也在调动。
"燕寒川快速扫过地图:"朝廷这是要调虎离山?
""二十年前先帝驾崩那夜,我率亲卫守在乾清宫外。
"燕北城突然说起往事,"当时有人想改遗诏,被我斩于剑下。
"他拍了拍儿子肩膀,"如今那位,记仇得很。
"窗外风雪更急。
燕寒川忽然单膝跪地:"请父亲准许我调动寒鸦。
"燕北城沉默良久,从怀中取出一枚青铜令牌:"三百寒鸦死士,是燕家最后底牌。
你...""孩儿明白。
"燕寒川双手接过令牌,"父亲明日正常接旨,三日后启程。
我会让寒鸦沿途布防,再派影子卫伪装成商队先行入京。
"燕北城忽然咳嗽起来,指缝间隐现血丝。
燕寒川大惊,却被父亲挥手制止:"老毛病了。
记住,若事不可为..."他指向书架后的密室,"祖祠暗格里的东西,能保燕家血脉不绝。
"更鼓敲过三响。
燕寒川退出书房时,管家匆匆赶来:"少爷,青蛟帮帮主带着人在府外请罪...""让他们跪着。
"燕寒川系上大氅,"去马厩备乌云驹,我要去趟寒山寺。
"穿过重重院落时,燕寒川刻意绕道西厢。
月光下,一个灰衣老仆正在扫雪,动作迟缓得像是随时会倒下。
燕寒川却恭敬行礼:"七叔,父亲咳血了。
"老仆扫帚微微一顿:"第几次了?
""今年第三次。
""明日我开副药。
"老仆继续扫雪,声音低不可闻,"影阁消息,钦差队伍里有血手屠方。
"燕寒川指尖一颤——"血手"是皇室暗卫统领,专司诛杀大臣。
"多谢七叔。
"他躬身退下,眼中寒芒更盛。
寒山寺钟声在风雪中显得格外悠远。
燕寒川在山门前下马,知客僧似早有所料,默默引他前往后山塔林。
一座不起眼的石塔前,披着袈裟的老僧正在煮茶。
"大师。
"燕寒川恭敬行礼。
老僧抬头,右眼处一道疤痕触目惊心:"小施主杀气太重。
"燕寒川取出青铜令牌:"请大师出山。
"老僧斟茶的手纹丝不动:"老衲三十年前就死了。
""北境若乱,三十万百姓将遭涂炭。
"燕寒川跪在雪中,"请鬼将军怜惜当年袍泽用命换来的太平。
"茶壶在火上发出滋滋声响。
许久,老僧长叹一声:"你要老衲做什么?
""拖住屠方十日。
"燕寒川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再把这个交给剑阁的谢先生。
"老僧看完信,指尖一搓,信纸化作飞灰:"你父亲知道你这么大胆吗?
"燕寒川笑了:"大师当年带着十八骑闯北狄王庭时,可比晚辈大胆多了。
"离开寒山寺时,东方己现鱼肚白。
燕寒川策马疾驰,在城门前与一队黑衣骑士擦肩而过。
为首者回头望了一眼,兜帽下隐约可见半张金属面具。
"影阁的人..."燕寒川心中一紧,"连他们都出动了?
"总兵府前果然跪着青蛟帮众人。
燕寒川看都不看,径首入府更衣。
当他再次出现在大堂时,又恢复了那副纨绔模样——锦袍玉带,手持折扇,唯有腰间若隐若现的青铜虎符透露着一丝不寻常。
"少爷!
"管家慌张跑来,"钦差大人提前到了!
"燕寒川"哗"地合上折扇:"备酒,迎客。
"大门洞开,钦差仪仗鱼贯而入。
为首的紫袍官员手捧圣旨,身后跟着个面容阴鸷的带刀侍卫。
燕寒川目光在那侍卫手上停留片刻——虎口厚茧,指节粗大,是练血手印的特征。
"燕公子。
"钦差笑容可掬,"令尊何在?
"燕寒川懒洋洋地拱手:"家父偶感风寒,正在更衣。
大人不如先喝杯热酒?
"带刀侍卫突然开口:"圣旨到,燕北城跪迎!
"声如金铁,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
堂外突然传来沉稳脚步声:"臣,燕北城,接旨。
"燕寒川转头,见父亲一身朝服稳步而来,面色如常,哪有半点病容?
父子目光相接的刹那,燕寒川读懂了父亲眼中的深意——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