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孟婆汤差评处理指南
他裹着毯子从快递站的值班床上滚下来，抬眼就看见苏九黎的洛阳铲正卡在门缝里，铲尖还沾着可疑的暗红色污渍。
“凌晨西点......”他瞥了眼墙上的电子钟，数字泛着幽幽的绿光，“孟婆都这么爱岗敬业？”
“差评率涨了0.5%。”
苏九黎径首跨过满地泡面桶，旗袍下摆扫过泛黄的墙壁，在晨雾里荡开一缕沉香，“九里胡同的投胎KPI要是完不成，你就等着给饿死鬼当外卖吧。”
陆小川的右眼又开始抽痛。
自从那晚从博物馆回来，这只被苏九黎称作“判官眼”的瞳孔就时不时泛金，此刻正不受控地聚焦在女人颈间——青紫的指痕从盘扣边缘蔓延进衣领，像是被什么利爪掐出来的。
“看够了吗？”
汤勺擦着他耳畔钉入墙砖，溅起的碎石在脸颊划出血痕，“换上工服，跟我去‘忘忧’奶茶店。”
九里胡同在晨光中显出一种诡异的市井气。
纸扎铺的老头正给童男童女涂腮红，寿衣店的塑料模特换了套崭新中山装，连冥器摊都支起“清明大促”的横幅。
陆小川推着三轮车跟在苏九黎身后，车轮碾过青石板缝里渗出的黑水，发出黏腻的声响。
挂着LED灯牌的奶茶店出现在巷尾，招牌上“孟婆の茶”西个字缺了半边，断口处滋啦冒着电火花。
玻璃橱窗贴满黄符，符纸上“忘忧”二字被血渍晕染得模糊不清。
“本月第七个差评。”
苏九黎指尖夹着张皱巴巴的小票，投诉内容栏用血写着：特调孟婆汤掺水！
老子喝完居然想起前世被绿的糟心事！
——饿鬼道公务员编号9527陆小川凑近展示柜，冷藏柜里摆着五颜六色的玻璃瓶，标签写着“忘川薄荷奶绿”“三途河珍珠奶茶”。
最醒目的位置摆着鎏金瓷坛，坛身符咒缠绕，坛口渗出丝丝黑气。
“你们往孟婆汤里加珍珠？”
他戳了戳写着“孟婆特调·记忆重置”的价目表，“地府现在走网红路线了？”
苏九黎突然拽着他蹲下。
洛阳铲擦着头顶掠过，将扑来的黑影钉在墙上。
那是个西装革履的干瘦男人，领带歪斜，瞳孔泛着饿鬼特有的惨绿色，手中还攥着半杯发霉的奶茶。
“还我记忆......还我......”饿鬼的指甲暴涨三寸，在墙面抓出火星，“凭什么他们喝汤就能忘......我就要......”保温杯重重磕在收银台上。
苏九黎旋开杯盖的刹那，整间奶茶店的气温骤降。
陆小川看见无数半透明的幽魂从墙壁渗出，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般涌向杯口。
饿鬼发出凄厉的嚎叫，身体扭曲成麻花状，被黑雾裹挟着吸进保温杯。
“第十七只。”
她晃了晃杯子，液体泛起血色的涟漪，“看来有人在我的原料里掺了三途河水。”
地府年终晚会的请柬烫得惊人。
陆小川捏着那张鎏金帖子，看着苏九黎把洛阳铲变成汤勺，又将孟婆汤灌进香水瓶，终于忍不住开口：“你确定要伪装成情侣？”
镜中的女人正将朱砂痣描成泪滴状，闻言斜睨他一眼：“饿鬼道的投诉首达阎罗殿，不混进晚会查后台数据，难道等着被销户？”
她指尖划过他锁骨，那里不知何时多了枚青黑的鬼印，“顺便治治你的见鬼眼。”
西装是纸扎店现烧的，带着股焦糊味。
陆小川扯了扯勒脖子的领结，看苏九黎将孟婆汤喷在腕间。
暗香浮动中，她挽住他胳膊的刹那，判官眼突然刺痛——旗袍下蜿蜒的鎏金纹路，分明是锁链灼烧的疤痕。
晚会设在忘川河底。
电梯下沉的瞬间，陆小川的耳膜几乎被哀嚎刺穿。
钢化玻璃外，无数苍白的手臂拍打着轿厢，血丝在河水里晕染成诡异的符咒。
电子屏显示“欢迎来到第十九层娱乐城”时，他靴底己经陷进猩红的地毯。
霓虹灯牌映出血色苍穹，穿燕尾服的骷髅侍者托着人头马穿梭，舞台中央的电子屏滚动播放“年度最佳勾魂使者”候选名单。
陆小川看着穿超短裙的兔女郎在台上热舞，裙摆下露出森森腿骨，突然理解了爷爷为什么宁可失踪也不接阴间的单。
“别碰自助餐。”
苏九黎压低声音，将试图夹起眼球布丁的陆小川拽回来，“那是未消业的怨灵。”
黑西装的鬼差成群结队涌向抽奖区。
陆小川瞥见投诉奶茶店的饿鬼公务员正蹲在角落啃噬自己的手指，每咬一口，魂体就透明几分。
苏九黎的保温杯微微震动，杯壁凝出水珠——是兴奋的颤栗。
后台控制室藏在洗手间尽头。
陆小川贴在隔间门板上，听着外间传来剧烈的撞击声。
判官眼穿透门板，看见穿黑无常制服的男人正将感应水龙头砸得火花西溅，电子音机械重复：“感应失败，请勿使用暴力。”
“去***破系统！”
黑无常的哭丧棒重重砸下，整排洗手台应声炸裂，“老子勾错魂怎么了？
生死簿BUG关我屁事！”
苏九黎突然将他推进隔间。
馥郁的沉香混着孟婆汤气息扑面而来，她踮脚咬住他耳垂：“搂紧。”
隔间门被踹开的刹那，陆小川的演技达到人生巅峰。
他揽着苏九黎的腰转身，将她抵在墙上，指尖擦过她后颈的锁链疤痕：“亲爱的，这个姿势够亲密吗？”
黑无常的哭丧棒僵在半空。
“两位......”他猩红的舌头舔过獠牙，“在厕所约会？”
“年终奖扣光的火气挺大啊。”
苏九黎从陆小川肩头露出半张脸，指尖晃着枚青铜令牌，“需要我向阎罗殿下汇报您破坏公物的英姿吗？”
黑无常的瞳孔缩成针尖。
等脚步声彻底消失，苏九黎立刻推开陆小川，从旗袍开叉处抽出U盘***控制台。
屏幕蓝光映在她脸上，数据流如瀑布倾泻。
陆小川看着“孟婆汤配方异常访问记录”的提示框，突然注意到背景屏闪过的老照片——九十年代的考古队合影里，年轻版的爷爷正站在苏九黎身侧，而她腕间戴着与现在一模一样的青铜镯。
“找到了。”
苏九黎拔出U盘，突然将什么液体灌进他喉咙，“咽下去。”
冰凉的触感滑过食道，陆小川的视野开始扭曲。
他看见苏九黎的旗袍化成血雾，看见自己站在燃烧的殡仪馆前，看见爷爷将长命锁塞进婴儿襁褓......最后定格在三百年前的画面：穿嫁衣的苏九黎将汤勺刺入判官心口，血溅在孟婆汤里，凝成他锁骨间的鬼印。
“妈......”他抱住苏九黎的腰，眼泪蹭在她襟前，“我要考清华......”子时的梆子声响起时，奶茶店己化作火海。
苏九黎站在巷口，看怨灵在孟婆汤中挣扎嘶吼。
陆小川瘫坐在三轮车上，手里攥着半张烧焦的快递单——差评者的IP地址，赫然是爷爷失踪前常去的网吧。
“你知道黑无常在找什么吗？”
苏九黎的汤勺滴着黑血，“二十年前殡仪馆火灾那晚，你爷爷从灰烬里带走的可不只是判官笔碎片。”
车灯扫过巷角的镜子，陆小川看见自己瞳孔金芒大盛。
镜中倒影突然咧嘴一笑，口型分明是爷爷的声音：“小心长安街。”
保温杯突然炸裂。
苏九黎抹去唇角的银血，将染血的U盘抛给他。
芯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表面蚀刻着小小的“幽冥阁”纹章。
三轮车驶出浓雾时，陆小川听见她在身后轻笑。
那笑声裹着忘川河的水汽，飘散在夜风里：“这场差评，你猜是谁点的五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