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月光如水，洒在他华贵的雕花床榻上。
这己经是连续第三个晚上做同一个梦了——一个形容枯槁的男人跪在他床前，声泪俱下地请求他的原谅。
"又是这个梦..."杜衡揉了揉太阳穴，起身点燃了床头的蜡烛。
作为扬州城最大盐商的独子，他从小锦衣玉食，从未受过半点委屈，可这几日的梦境却让他心中莫名烦躁。
烛光摇曳中，杜衡忽然发现房间角落里站着一个人影。
他心头一惊，正要喊人，那人影却向前一步，跪在了烛光边缘。
"杜公子，求您听我一言。
"那人抬起头，露出一张惨白如纸的脸，双眼凹陷，像是经受了无尽的折磨。
杜衡倒吸一口冷气，本能地向后缩去，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动弹不得，喉咙也发不出声音。
"我是周子陵，前世...曾是你的同窗。
"鬼魂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我偷了书院试题，却反诬于你，害你被书院除名，含冤而死..."随着鬼魂的诉说，杜衡脑海中闪过一些破碎的画面——破旧的学堂、散落的试卷、众人鄙夷的目光...这些画面让他胸口发闷，却无法形成完整的记忆。
"我死后下了地狱，受尽酷刑。
"周子陵的鬼魂伸出双手，那上面布满了焦黑的痕迹，"鬼差说，除非得到你的原谅，否则我将永世不得超生。
"杜衡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根本不认识你，何谈原谅？
""你己转世，自然不记得前世之事。
"周子陵重重磕头，"但我确实罪孽深重，只求你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杜衡莫名感到一阵愤怒涌上心头。
他虽不记得前世，但梦中那被众人指责的绝望感却真实得可怕。
"若真如你所言，"杜衡听见自己冰冷的声音，"你害我身败名裂，含恨而终。
如今轻飘飘一句道歉就想一笔勾销？
"周子陵浑身颤抖："我愿做任何事...""任何事？
"杜衡冷笑，"那好，若你能体会到我前世所受痛苦的万分之一，再来找我谈原谅。
"话音刚落，一阵阴风卷过，周子陵的鬼魂消失无踪。
杜衡猛地坐起，发现天己微亮，而自己竟坐在床上保持着与梦中相同的姿势。
"少爷，您醒了吗？
"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林府的公子来访，说有要事相商。
"杜衡皱了皱眉。
林修远是城中另一盐商之子，两家素有生意往来，但他向来不喜欢这个目中无人的纨绔子弟。
"让他等着。
"杜衡冷声道，脑海中仍回响着那个诡异的梦。
当杜衡梳洗完毕来到前厅时，看到的却是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林修远。
那个总是趾高气扬的公子哥此刻面色惨白，双眼布满血丝，见到杜衡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杜兄！
救救我！
"林修远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从昨晚开始，我就被鬼附身了！
"杜衡心头一震，想起昨夜那个自称周子陵的鬼魂。
他示意仆人退下，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林修远："详细说来。
""昨夜我入睡后，梦见一个自称周子陵的鬼魂，说要借用我的身体体验...体验什么被冤枉的痛苦。
"林修远浑身发抖，"醒来后我就控制不了自己的言行，仿佛有人在我体内操控！
"杜衡眯起眼睛，看到林修远眼中闪过一丝不属于他的痛苦神色——那正是梦中鬼魂的眼神。
"有趣。
"杜衡轻声道，"既然如此，林公子不妨在我府上暂住几日。
"接下来的日子里，杜衡冷眼旁观着"林修远"的遭遇。
先是林府派人来寻，声称少爷偷了家族重要契约；然后是平日与林修远交好的公子哥们纷纷指责他背地里说尽众人坏话；最后连他心仪的女子也当众羞辱他，说他是个卑鄙小人。
每一桩诬陷都让"林修远"百口莫辩，而真正的林修远意识则在体内尖叫***却无人听见。
杜衡看着这个往日傲慢的对手日渐憔悴，眼中那抹鬼魂的痛苦之色越来越深。
第七日清晨，杜衡在花园中找到了蜷缩在角落的"林修远"。
昔日锦衣华服的公子如今衣衫褴褛，头发散乱，眼中己分不清是林修远的绝望还是周子陵的悔恨。
"滋味如何？
"杜衡轻声问道。
"林修远"抬起头，声音沙哑："不及你当年万分之一...杜明远当年被整个书院唾弃，连最敬重的师长都不信他。
而我...我至少还有你看着。
"杜衡心头一震，那个名字——杜明远——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他记忆深处的某扇门。
刹那间，无数画面涌入脑海：寒窗苦读的岁月，发现试题被盗时的震惊，被众人指责时的绝望..."我想起来了..."杜衡按住太阳穴，"我就是杜明远。
""林修远"跪爬几步，以头抢地："我罪该万死！
这些日子我才真正明白，当年你有多痛苦..."杜衡看着眼前这个崩溃的灵魂，心中翻涌着前世的愤怒与今生的冷漠。
但当他看到对方眼中真切的悔恨时，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
"起来吧。
"杜衡最终说道，"你己体验了我的痛苦，但原谅与否...我还需要时间考虑。
"当晚，杜衡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中他既是富商之子杜衡，又是穷书生杜明远。
他看见周子陵在地狱中受刑的场景，也看见自己前世含冤而死的凄凉。
最后，他看见年少的杜明远和周子陵在书院桃树下共同读书的画面，那时他们还只是两个怀揣梦想的少年...天光微亮时，杜衡醒来，发现枕边己被泪水浸湿。
他心中明白，是时候做出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