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客栈门前,抬头望着那块斑驳的匾额。"阴阳客栈"四个大字在暮色中泛着幽幽的光,
像是被岁月浸染的符咒。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陈旧的檀香味扑面而来,
混合着若有若无的香烛气息。"欢迎光临。"柜台后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我循声望去,
一个身着灰色长衫的老人正在擦拭一盏青铜油灯。他的动作很慢,仿佛在抚摸一件珍宝,
昏黄的灯光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我...我是来应聘的。
"我攥紧了背包带,声音有些发抖。老人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哦?
"他放下油灯,从柜台后绕出来。我这才发现他走路时几乎没有声音,长衫下摆轻轻摆动,
像一缕游魂。"你相信这世上真的有鬼吗?"他突然问道。我愣住了。这个问题太过突兀,
让我一时不知如何作答。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老人已经转身走向楼梯:"跟我来。
"木质的楼梯发出细微的***,每一级台阶都像是承载着无数过往的重量。
二楼走廊尽头有一间客房,门牌上写着"404"。老人从袖中取出一把铜钥匙,
插入锁孔时发出清脆的"咔嗒"声。"这就是你的房间。"他推开门,"也是你的工作地点。
"房间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张雕花木床,一张书桌,一把太师椅。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那面铜镜,镜框上雕刻着繁复的符文,在暮色中泛着诡异的光泽。
"你的工作就是照看这面镜子。"老人说,"每晚子时,它会显现一些...特别的影像。
你要做的,就是把这些影像记录下来。"我走近铜镜,镜面并不清晰,像是蒙着一层薄雾。
但当我凑近时,那层雾气突然散去,镜中映出我的脸——可那张脸,分明在对我微笑。
我倒吸一口冷气,猛地后退。再定睛看时,镜中只有我惊恐的表情。"记住,
"老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出声,不要动。
它们...不喜欢被打扰。"我转身想询问更多,却发现老人已经不见了。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那面铜镜,暮色渐深,镜中的光芒却愈发清晰。我忽然意识到,这面镜子,
或许就是连接阴阳两界的门户。而今晚子时,我将第一次直面那些游荡在人间的魂魄。
夜幕完全降临,客栈里静得可怕。我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一本泛黄的笔记本,
笔尖在纸上轻轻颤动。铜镜就在我身后,我能感觉到它的存在,
就像一双无形的眼睛在注视着我。十一点五十分。客栈外的虫鸣不知何时消失了,
连风声都静止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檀香,却让我感到莫名的窒息。
我的手心渗出冷汗,握笔的指节发白。十一点五十五分。铜镜突然发出一声轻响,
像是有人在轻轻叩击镜面。我浑身一颤,强迫自己不要回头。老人说过,无论发生什么,
都不要动。十一点五十八分。镜中传来细微的水声,仿佛有水流在镜面下涌动。
我的余光瞥见镜框上的符文开始泛起幽绿的光芒,那些扭曲的符号像是活过来一般,
在黑暗中蠕动。十一点五十九分。房间的温度骤然下降,我的呼吸在空气中凝结成白雾。
书桌上的油灯忽明忽暗,投下摇曳的影子。镜中的水声越来越响,夹杂着细微的呜咽。
子时整。铜镜发出一声清脆的嗡鸣,镜面突然变得漆黑如墨。我死死盯着面前的笔记本,
不敢抬头。
但镜中的景象却清晰地映在我的脑海中——一个穿着红色嫁衣的女子正从镜中缓缓升起,
她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惨白的脸上,水珠顺着发梢滴落。我的笔不受控制地在纸上移动,
记录下这一幕。女子抬起头,她的眼睛是两个漆黑的空洞,嘴角却挂着诡异的微笑。
她抬起手,指向镜外。"救...救救我..."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带着水底的回响。我想闭上眼睛,却发现眼皮不受控制地睁着。镜中的景象开始变化,
我看到一个古老的庭院,一口枯井,还有...还有一具被麻绳捆住的尸体。
女子的身影突然扭曲,镜面泛起涟漪。另一个身影浮现出来,这次是个穿着中山装的老人,
他的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勒痕,舌头伸得老长。
"冤...冤啊..."老人的声音沙哑刺耳。我的笔在纸上疯狂书写,记录着每一个细节。
镜中的景象不断变换,一个接一个的魂魄浮现,诉说着他们的冤屈。有的被谋杀,
有的含冤而死,有的死不瞑目...直到凌晨三点,镜面才恢复平静。我瘫坐在椅子上,
浑身被冷汗浸透。面前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有些字迹潦草得几乎无法辨认。
我颤抖着翻开笔记本,第一页上写着:"阴阳客栈记事簿——记录人间未了之愿,
超度游荡之魂。"这时,我注意到书桌抽屉里露出一角泛黄的纸。我拉开抽屉,
发现里面是一叠旧报纸。最上面那张的头条赫然是:"古镇连环失踪案告破,
客栈老板涉嫌谋杀多人"。配图上的老人,正是白天接待我的那位。我的手剧烈颤抖,
报纸从指间滑落。突然,我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还有那熟悉的沙哑声音:"看来,
你已经知道真相了..."报纸飘落的瞬间,我猛地转身。老人站在铜镜前,
镜面却映不出他的身影。他枯槁的手指摩挲着镜框上的符文,那些符号突然渗出暗红的血珠。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叫我守镜人吗?"他的声音像是生锈的刀刃在青石上摩擦,"六十年前,
我也是个记录者。"我贴着墙壁后退,后背突然触到冰凉的镜面。
余光瞥见镜中浮现出无数苍白的手,正悄无声息地攀上我的肩膀。
"这面镇魂镜需要活人做饵。"老人掀起长衫下摆,
我惊恐地发现他的双腿已经化作半透明的烟雾,"每记录一个魂魄,
你的生气就会被蚕食一分——就像当年的我。"铜镜突然剧烈震动,
镜中伸出湿漉漉的红色水袖缠住我的手腕。白天见过的嫁衣女鬼从镜中探出半截身子,
掐进我的皮肉:"他说谎...当年是他把我们推下井..."老人突然发出夜枭般的笑声,
脸上的皮肤开始龟裂。蜕下的皮屑后露出青灰色的腐肉,他的右眼珠"啪嗒"掉在地上,
滚到我脚边时还在转动。"既然你发现了真相,就代替我成为新的镜奴吧!"他猛地扑来,
腐臭的气息扑面而至。千钧一发之际,嫁衣女鬼突然尖啸着卷起阴风。
梳妆台的抽屉自动弹开,一柄缠着符纸的桃木剑飞入我手中。镜中所有冤魂同时哀嚎,
铜镜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血手印。"砍碎镜子!"女鬼的长发缠住老人,
"这是唯一能超度我们的办法!"桃木剑触到镜面的刹那,整座客栈突然地动山摇。
无数半透明的魂魄从镜中喷涌而出,在空中凝聚成巨大的漩涡。老人发出不甘的嘶吼,
身体在魂流中逐渐消散。当最后一缕魂魄升入夜空时,铜镜"哗啦"碎成齑粉。
晨曦穿透窗棂的瞬间,我看到嫁衣女鬼站在光晕里,她的面容恢复了生前的秀丽。
"客栈地窖...还有..."她的身影开始透明,
"小心...画皮..."我追到院中时,整座客栈正在迅速腐朽。青砖化为飞灰,
梁柱坍圮成焦炭,唯有东厢房完好无损。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
墙上挂着十二幅美人图——正是昨夜镜中出现的那些冤魂。而第十三幅空画轴上,
墨迹未干的仕女图正渐渐浮现出我的面容。我盯着画轴上逐渐清晰的眉眼,
墨汁正顺着宣纸纹理晕染出鼻梁的轮廓。怀中桃木剑突然发烫,剑柄处暗藏的符咒泛起金光,
画中人的睫毛猛地颤动起来。"刺破画皮!"嫁衣女鬼最后的声音在耳畔炸响。
我挥剑划向画轴,宣纸却像活物般自动卷起,裹着剑尖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
墨色在墙上洇出大片血渍,那些美人图里的仕女突然集体转头,十二双眼睛淌下漆黑的泪。
整面墙开始蠕动。墙皮下凸起无数人形轮廓,仿佛有东西要破壁而出。我踉跄着退出门外,
发现手中不知何时攥着半张焦黄纸页——是从画轴夹层掉落的客栈平面图,
某个位置用朱砂画着滴血的圆圈。地窖入口藏在厨房灶台下。掀开锈迹斑斑的铁板,
腐臭味混着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石阶上布满黏腻的青苔,每下一级,
寒意就顺着脚踝攀上脊背。黑暗中有细碎声响,像是无数牙齿在轻轻叩击。
当我踩到最后一阶时,四周突然亮起幽绿火光。数百盏人形烛台嵌在窖壁上,
烛芯从骷髅的天灵盖伸出,燃烧时发出"噼啪"的脂肪爆裂声。烛泪顺着森白下颌滴落,
在地面凝固成诡异的符阵。符阵中央摆着口青铜棺材,棺盖刻满与镇魂镜相同的咒文。
棺材四周散落着新鲜贡品:三牲头颅上的齿痕还渗着血,糯米间混杂着带指甲的指节。
"终于等到你了。"清脆的童声在背后响起。我转身看见个穿红肚兜的男童,
他怀里的布老虎只剩半边脑袋,棉花从破口处垂落,"爹爹说新娘子该换皮了。
"男童咧嘴一笑,嘴角裂到耳根。他怀中的布老虎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腐烂的棉花变成黑色鬃毛,半颗头颅生出獠牙。与此同时,棺材盖轰然掀开,
一具披着嫁衣的骷髅缓缓坐起,指骨捏着张完整的人皮。地窖开始塌陷,人烛接连爆炸,
绿火化作冤魂缠绕柱梁。骷髅身上的嫁衣褪色成惨白,人皮在阴风中舒展成我的模样。
布老虎的獠牙已逼近咽喉,而那张属于我的脸皮正朝我温柔微笑。
桃木剑在掌心炸开金色裂纹,剑身浮现的血脉纹路突然活了过来。
那些细密的金线顺着虎口钻入我的血管,在剧痛中,
我看到三百年前某个雨夜——青衫道人呕血画符,将自己的魂魄炼入桃木芯。
布老虎的獠牙在咽喉半寸处僵住。嫁衣骷髅手中的人皮突然剧烈抽搐,
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镇魂钉痕迹。
我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不属于自己的声音:"玄门十七代弟子清虚,恭请酆都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