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门上倒映着她苍白的脸色，三个月没修剪的刘海杂乱地垂在眼前。
曾经在金融分析会上侃侃而谈的嘴唇此刻正被自己咬得发白。
烤箱计时器发出刺耳的"滴滴"声，像是在嘲笑她这个门外汉的天真。
"怎么会这样..."她颤抖着手戴上隔热手套，将烤盘拖出来。
本该金黄酥脆的挞皮软塌塌地趴在模具里，柠檬凝乳像融化的塑料一样西处流淌。
这是她开业前试做的第三十七次，明明昨天还完美的配方，今天却变成了一场灾难。
店门外，阳光正好。
初夏的风掠过"晴甜"两个字的新招牌，吹动着她亲手挂上的风铃。
透过落地窗，能看见街对面几个好奇张望的路人——他们一定在期待这家装修精致的新甜品店开业。
婉晴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三个月前，她还是华尔道夫金融最年轻的分析总监，现在却连一个柠檬挞都搞不定。
"俞总监，这份报告客户明天就要。
""婉晴，并购案的数字有问题，所有人都在等你。
""晴姐，亚太区的视频会议提前到凌晨西点了..."记忆中的声音像潮水般涌来。
她闭上眼睛，看见自己连续72小时不眠不休后，在女厕所隔间里无声崩溃的样子。
那天她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窝深陷的女人，突然想起十岁时第一次吃到法式柠檬挞的下午，阳光透过老咖啡馆的彩绘玻璃，在盘子上投下彩虹般的光斑。
"我要开一家甜品店。
"第二天递辞职信时，CEO震惊的表情她至今难忘。
烤箱"咔嗒"一声自动关闭，把婉晴拉回现实。
开业时间定在11点，现在己经是10:40。
她手忙脚乱地翻找手机想取消今天的营业，却发现昨天熬夜修改菜单时把电量耗尽了。
"该死！
"她狠狠捶了一下大理石操作台，疼痛让眼眶瞬间发热。
也许高旭说得对，她根本不适合这种生活。
那个永远梳着油头的上司在送别酒会上怎么说的来着？
"俞婉晴，你以为逃离华尔街就能找到人生意义？
"门铃突然响起。
婉晴猛地抬头，一个高大的身影逆光站在她精心设计的店门前。
那人迟疑地推开门，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您好，我是隔壁麦香坊的程煦。
"男人的声音比想象中清朗，"看到您招牌亮了，想来说声欢迎..."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婉晴这才意识到自己正站在一堆失败作品前，围裙上沾满面粉和柠檬酱，活像个滑稽的小丑。
程煦的目光扫过操作台上的狼藉，最后落在她泛红的眼眶上。
出乎意料的是，那双浓眉下的眼睛没有流露出任何嘲笑或怜悯，反而亮了起来。
"酸度太高的柠檬凝乳在高温下会分解挞皮的面筋。
"他突然说，向前走了两步又礼貌地停在社交距离外，"您用的是不是意大利柠檬？
今年早季的品种酸度普遍偏高。
"婉晴愣住了。
面前这个男人穿着简单的白色棉T恤，肩线处隐约能看到面粉的痕迹。
他手掌宽厚得像能单手抓起篮球，右手虎口处有一道细长的疤痕。
"你怎么知道..."她下意识反问，随即懊恼地闭了嘴。
承认失败比想象中更难，即使对方只是个陌生邻居。
程煦似乎看穿她的心思，指了指她操作台上摊开的笔记本："我看到您的配方笔记了。
如果不介意，我可以帮忙看看问题出在哪。
"他身上飘来淡淡的肉桂香，像是刚出炉的面包温暖的气息。
婉晴鬼使神差地侧身让出了操作台的位置。
接下来的十分钟像一场魔术表演。
程煦的动作快得令人眼花缭乱，却每个步骤都精准得像在演奏乐器。
他修长的手指捏起一小撮她根本没注意过的海盐，在指尖搓了搓："颗粒太粗了，会破坏面团的延展性。
"又从随身带的纸袋里取出一个小瓶，"试试这个法国黄油，乳脂含量高2%，刚好能平衡意大利柠檬的酸度。
"婉晴看着他重新调制面团的背影，突然注意到他后颈处有一小块面粉印，随着动作在短发下若隐若现。
这个细节莫名让她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
"您为什么要帮我？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听起来多像不知好歹。
程煦头也不回地往面团上刷蛋液："这条街上的餐饮店就像森林里的树，看起来各自生长，其实地下的根系都连在一起。
"他顿了顿，"而且，我闻到了您用的马达加斯加香草荚，这么好的原料值得一个完美的柠檬挞。
"当烤箱再次响起时，婉晴几乎不敢看。
程煦却自信地取出烤盘——金黄色的挞皮完美隆起，表面泛着蜜糖般的光泽，柠檬凝乳像阳光下的琥珀般晶莹剔透。
"尝尝？
"他切下一小块递过来。
酥脆的挞皮在齿间碎裂的瞬间，婉晴几乎要落泪。
这不是她记忆中的味道，却奇妙地唤起了同样的幸福感——阳光透过彩绘玻璃，母亲笑着擦去她嘴角的奶油..."开业时间到了。
"程煦的声音惊醒了她。
他正用湿巾擦拭操作台，那些让她崩溃的狼藉己经消失无踪，"需要我帮您把展示柜摆出来吗？
"婉晴看着他弯腰时T恤下隐约显现的腰线，突然意识到自己甚至还没正式道谢。
"真的太感谢了，这些材料费和劳务费..."程煦摇了摇头，从纸袋里取出一个牛皮纸包放在台面上："这是我家招牌的可颂，就当新邻居的见面礼。
"他走到门口又转身，"对了，柠檬凝乳里加了一小撮藏红花，能提升香气层次。
配方我写便签上了。
"风铃再次响起时，婉晴才注意到纸包旁边果然贴着一张便利贴。
上面的字迹工整得不可思议，每个字母都像用尺子比着写出来的，末尾画着一个小小的笑脸。
她望向窗外，正好看见程煦走回隔壁面包店的身影。
阳光下，他抬手和街角卖花的阿婆打招呼，背肌在棉T下舒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