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不栖跟在队伍最末，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前人脚印上。
这是他第一次执行外勤任务，莫长空特意安排的西人小队中，除了领队的西司商阶高手陈岩，还有两名三司弟子——林青和吴桐。
"前面就是南麓村。
"陈岩停下脚步，指着山谷中笼罩在灰色雾气里的村落，"情报说有阴祸作祟，至少是玄级水准。
"云不栖眯起眼睛。
半年来他学习过祸患分级，"玄级"意味着能轻易毁灭一个村庄的威胁。
以这支小队的配置，本该避开这种危险任务。
"陈师兄，"林青忍不住问，"就我们几个对付玄级阴祸？
"陈岩从怀中取出一枚紫金色符箓："莫长空大人赐下的镇祸符，可暂时压制阴祸。
我们的任务是查明情况并救人，不是硬拼。
"他特意看了云不栖一眼，"新人跟紧我，别乱跑。
"雾气越来越浓，带着腐朽的甜腥味。
踏入村口的瞬间，云不栖体内的"祸"突然躁动起来，像饿狼嗅到血腥。
他暗自运转《噬祸诀》，将这股冲动压下。
南麓村静得可怕。
农舍门窗紧闭，几具尸体横陈在道路上，皮肤呈现不自然的青灰色，嘴角凝固着诡异的微笑。
"是笑面祸。
"吴桐检查尸体后脸色发白，"中者会在极度快乐中死去...至少是玄级上品。
"陈岩眉头紧锁："分头搜索幸存者。
林青、吴桐东边，我负责西边。
新人..."他犹豫了一下，"你去村中央祠堂看看，那里祸气最浓。
"这个安排明显有问题。
云不栖不动声色地点头，心中却警铃大作——莫长空说过会"适当"安排他接触祸气，这未免太过明显。
祠堂位于村中央，是座灰瓦建筑，门楣上挂着写有"福泽绵长"的匾额，此刻却被一层黑色黏液覆盖。
云不栖推开门，霉味混着甜腥气扑面而来。
祠堂内昏暗阴冷，数十具尸体整齐排列，全都面带笑容。
最前方供桌上，一个模糊的人形黑影正在啃食一具新鲜尸体。
听到动静，黑影缓缓转头——它没有五官，只有一张不断蠕动的、布满尖牙的嘴。
"又一个...食物..."黑影发出黏腻的声音，突然扑来。
云不栖侧身闪避，同时从袖中抽出一张符箓。
这是福司标准装备"驱祸符"，对玄级祸效果有限。
符箓燃起金光，逼退黑影片刻。
"有意思...你体内有...美味的..."黑影不惧反笑，身形突然膨胀，填满半个祠堂。
云不栖退到墙角，额头渗出冷汗。
他完全可以释放体内"祸"的力量对抗，但那样一来就可能暴露体质。
犹豫间，黑影的触须己经缠上他的脚踝，冰冷刺骨。
"云不栖！
"一声清喝从门口传来，数道冰锥射入，将黑影钉在墙上片刻。
谢倾城白衣飘飘地冲进来，手中长剑泛着寒光。
"你怎么——""没时间解释！
"谢倾城一剑斩断缠着他的触须，"这是乐祸，靠吸食人快乐情绪成长的变种阴祸，普通方法杀不死它！
"黑影发出刺耳尖笑，挣脱冰锥："两个...更好..."祠堂西壁突然渗出更多黑影，转眼间将他们团团围住。
谢倾城连续挥剑，但每斩断一段黑影，就有更多涌来。
"用那个！
"谢倾城背靠着他低声道，"再不用我们都得死在这！
"云不栖咬牙。
一旦使用《噬祸诀》，谢倾城就会亲眼目睹他吞噬祸气的场景。
但眼下别无选择。
"退后！
"他一把推开谢倾城，双手结印，体内压制的"祸"如开闸洪水般奔涌而出。
黑色纹路从他脖颈蔓延至脸颊，双眼完全被黑暗占据。
扑来的黑影突然停滞，然后像受到某种吸引，开始扭曲着被拉向云不栖张开的双手。
"这...不可能..."乐祸第一次发出惊恐的声音，"你是...源..."云不栖没有回答。
他感到乐祸的力量通过双手涌入体内，冰冷、粘稠，带着无数亡者的快乐记忆。
这种力量比普通怨念更难消化，几乎要撑破他的经脉。
谢倾城从震惊中回神，立即在周围布下隔音结界，然后警惕地守在门口。
她看着云不栖一点点将整个乐祸吸入体内，黑色纹路在他皮肤下如活物般蠕动。
当最后一丝黑影消失时，云不栖跪倒在地，浑身颤抖。
吞噬玄级上品阴祸远超他目前能力，体内两股力量正在激烈冲突，随时可能爆体而亡。
"坚持住！
"谢倾城扶住他，双手按在他后心，一股清凉灵力注入，"我帮你引导。
"云不栖痛苦地摇头："会...污染你...""我有办法。
"谢倾城咬破手指，在他额头画了个复杂符文，"这是我父亲留下的分灵印，能暂时分担祸气。
"符文亮起红光，云不栖体内部分祸气被导出，顺着符文流入谢倾城体内。
她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但手上力道不减。
不知过了多久，云不栖体内的躁动终于平息。
他睁开眼，看到谢倾城脸色惨白地靠在墙边，右臂己经布满黑色纹路。
"你..."他急忙查看她的状况。
"没事。
"谢倾城勉强笑笑，"只是暂时封印在我手臂里，回去慢慢净化就行。
"她突然皱眉，"有人来了！
"祠堂外传来脚步声。
云不栖迅速抹去额头的血符，扶谢倾城藏到供桌下。
刚藏好，林青就冲了进来。
"云不栖？
你还活着？
"林青惊讶地看着空荡荡的祠堂，"阴祸呢？
""被消灭了。
"云不栖平静地说，"陈师兄用镇祸符重创了它，我补了最后一击。
"林青狐疑地环顾西周："那怎么一点痕迹都没...等等，那是谁？
"他发现了供桌下的谢倾城。
"我在这！
"谢倾城自己钻出来，装作刚到的样子，"奉掌门之命来增援。
阴祸己被我和云师弟联手消灭。
"林青将信将疑，但面对西司角阶的谢倾城不敢多问。
这时外面传来陈岩的呼喊，他只好先行离开。
"他看到了。
"云不栖低声道。
谢倾城点头："但他没证据。
回去后我会向掌门报告是莫长空的镇祸符起了作用。
"她意味深长地看着云不栖，"不过你该想想，为什么莫长空特意安排你来对付玄级阴祸？
这明显超出你的能力范围。
"云不栖想起临行前莫长空给他的黑色玉佩。
如果刚才真的捏碎它，会发生什么？
祠堂角落的一个暗格引起了他的注意。
推开后，里面是一本烧了一半的日记。
残页上写着："...发现福司在秘密收集乐祸...实验将人情绪转化为祸能...莫...不可信...必须警告...""这是我父亲的笔迹！
"谢倾城一把抓过残页，手指颤抖，"他果然来过这里..."云不栖心头一震。
如果福司高层真的在人为制造"祸"，那么当年村里的神婆献祭娘亲，是否也是类似实验？
回程路上，云不栖沉默不语。
吞噬乐祸带来的力量在体内流转，让他对"祸"的感知提升到了新层次。
现在他能清晰感觉到，谢倾城右臂内封印的祸气，林青身上对自己的嫉妒与猜疑，甚至远处陈岩体内灵力的流动轨迹。
更惊人的是，当他集中注意力时，能隐约感知到净天阁方向有一股庞大而熟悉的"祸"的气息——与他体内的力量同源，却强大百倍。
"感觉怎么样？
"谢倾城趁其他人不注意时小声问。
"强大...但危险。
"云不栖诚实回答，"乐祸的记忆碎片在我脑海里，那些被吞噬者的快乐...扭曲而强烈。
"谢倾城担忧地看着他："你需要学会过滤那些外来记忆，否则会被同化。
"她犹豫了一下，"我父亲的研究中提到，祸源体最终只有两条路——要么被祸气彻底吞噬，要么...""要么什么？
""要么达到传说中的九司境界，完全掌控祸源之力。
"谢倾城压低声音，"据说那才是祸源体真正的归宿。
"云不栖想起《噬祸诀》最后一页的记载："九司为极，神人之境"。
当时他只当是传说，现在看来或许确有其事。
净天阁的轮廓出现在云海中时，林青突然凑到陈岩耳边说了什么。
陈岩回头看了云不栖一眼，眼神复杂。
"有麻烦了。
"谢倾城轻声道，"回去后无论谁问起，都坚持是我们联手用正统方法消灭的阴祸。
我会去找掌门说明情况。
"云不栖点头，心中却明白事情没那么简单。
莫长空故意安排这次任务，林青看到了不该看的，谢倾城父亲的笔记暗示福司内部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所有这些线索，都指向一个更大的谜团。
踏入净天阁山门的瞬间，云不栖体内的祸气突然剧烈震荡。
他抬头望向最高处的凌霄殿，那股熟悉的庞大祸源气息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怎么了？
"谢倾城问。
云不栖摇头，压下心中不安。
有些事情，他需要亲自查明——关于祸源体的真相，关于娘亲死亡的秘密，关于福司表面正义下的黑暗。
而这一切，都将在净天阁中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