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年轻妇人一边打点着衣物,一边柔声对旁边的男子说道:“咱们家如今虽说在这丰虞县跟那些豪绅巨富、还有那官户人家没法比,可却也是呼奴使婢、深宅大屋的住着,这日子啊跟以往比起来,不知己经好了多少呢!
你看,外面这北风吹的紧,只怕是要下雪,要我说,就让家里得力的人替你去跑这一趟货儿就是了,又何必自己亲自跑这一趟呢?”
一旁的男子听了后,笑着说道:“我知道你是担心我。
无妨的,这年前啊,咱家铺子的布最是好卖的,我趁着年前去这一趟,把货补足了,赚了银子也好过个肥年。
交给下人,我终究是不放心的,再说了,这来往贩布的路我都是走惯了的,你放心吧!”
妇人听了男子一番话后,知道他向来定了的事儿就难再改变了,也只得是由他去了。
无奈的叹了口气,又忙不迭的让丫头再去准备些一路上要用的东西,收拾好后夫妻二人睡下不提。
说起这户人家来,男主人姓黄,单名一个庆字儿。
娶妻秦氏,名叫珍娘,这黄庆在丰虞县开着两家卖布的铺子,家里过得很是殷实。
第二日,男子带着妇人准备的随身衣物用品,带着身边长跟着的小厮来兴、来宝,就外出贩布去了。
妇人站在门首处看着男人的身影消失在了街角,送男人离开时,她的脸上是一片笑意盈盈,随着男人的身影越来越远,她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少,很快便一脸冷色,头也不回的往院里走去了。
丫头秋穗服侍珍娘吃了早饭,几个管事的人儿也来回话理事儿,珍娘忙了好一会儿才得了闲儿。
秋穗看珍娘忙完了事儿,就去将熬好的汤药端了过来,“娘子。
趁热喝吧!”
珍娘看着眼前黑色的汤药,蹙了蹙眉头,现在只要看到这苦药汁子,自己就想吐。
秋穗看着珍娘皱着的眉,劝道:“娘子一口气喝下去就好了。
奴婢给您拿蜜饯果子来。”
珍娘拿过汤药碗来,仰着脖子灌了下去,又吃了一颗蜜饯压了压苦味儿。
朝秋穗问道:“派人跟着了吗?”
“您放心。
让人暗中跟在爷身后了。
必不会叫爷发现的。”
秋穗回话道。
“好。
那你下去吧!
今日起得早了,我歇会儿。”
珍娘说完后便去了贵妃榻上半躺着歇息了。
秋穗帮她盖好毯子后,就轻手轻脚出去,仔细将门关好后自去忙了。
却说珍娘躺着,又哪里睡得着,她感觉头有些昏昏沉沉的,思绪也开始飘了起来。
她十六岁嫁给黄庆,成婚十载,然而膝下却无一儿半女。
黄庆父母早逝,家道艰难,她嫁给黄庆时,夫妇两个只靠两口染缸维持生计,家里还有一个弟弟跟着他们过活。
后来,她和黄庆一起奋力打拼,黄庆又善于钻营,才把家里过成如今这番光景。
家里除了两家卖布的铺子外,还有现在住的这处宅院,丫头小厮老婆子也有好些个,外人看来,她秦珍娘穿金戴银,吃香的喝辣的,却不知她的心早己经是千疮百孔……初时,她刚嫁给黄庆时,不是没有怀过孩子,因为那时候家里实在贫苦,她帮着黄庆染布,日夜操劳,年轻又不晓事儿,孩子己经上了身也不知道,愣是没保住那孩子。
不仅那孩子没保住,她也因此亏损了身子。
饶是这些年各种名贵药材吃了多少,她的肚子始终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她和黄庆也从一开始的少年恩爱夫妻,慢慢开始变得疏离起来。
表面上两个人还是如以前一样相敬如宾,可是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黄庆买卖做大后,因着他要负责铺子里的买卖往来,所以珍娘就负责铺子里的账目,为了学账目,她还特地请了女夫子来家里学习,她的一手算盘打的是如火纯情,而且她不光学算学,还跟着女夫子认了不少字,也读了很多书,早就不是当初泥腿子一样的秦珍娘了。
有时候珍娘想啊!
也正是因为自己掌着黄庆铺子里的银子和账目,所以他才没有因为自己多年未曾生养而露出真实面目吧!
黄庆的改变也早就有了端倪,他对自己开始变得逐渐不耐烦,不像以前对自己那么体贴入微了。
不仅如此,其中一间铺子更是让他兄弟管着,隐隐有了想从自己手中夺回经济大权的想法。
珍娘也知道,自己多年不曾生养,黄庆买卖越做越大,这家业无人继承对黄庆来说肯定是无法接受的。
所以早几年,她就曾提出,买一个清白的丫头进门给黄庆做二房。
她想着一来,自己主动提出来娶二房也显得自己大度,二来呢,丫头由自己来买,自己拿着她的卖身契,等丫头生了一儿半女,若是儿子就自己抱来养着,有卖身契在手上,想来他们也翻不起大浪花来。
可黄庆对于自己的提议一口否决了,他极力安慰自己,说是自己多心了,他从未因为自己没有生养而对她有什么想法,说当初孩子没有保住他也有责任,又说他们还算年轻,应该是子女缘分还未到,让自己放松心情,不要想太多。
不仅如此,黄庆还安慰自己说,就算这辈子他们到最后都没孩子,他也要守着自己,他也早就想好了,他弟弟黄平家里有两个男孩,实在不行就过继一个来撑门户就是了。
珍娘一开始真的很感动,黄庆的话和打算让她觉得他还是在乎自己的。
所以,当黄庆提出第二间铺子让他弟弟去管的时候,她也欣然同意了。
然而,知人知面不知心,后来,她才发现,这一切不过是黄庆的缓兵之计。
黄平管了第二间铺子后,黄庆刚开始对自己确实挺不错的,只是慢慢地就变了。
尤其是这两年,他开始变得经常很晚回来,问他都说出去谈买卖了。
可珍娘却知道,这个男人己经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于是,她暗中让人偷偷跟着黄庆,终于让她发现,原来他己经在外面养了个女子了。
知道这件事儿的时候,珍娘只觉得浑身发冷,她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缓了过来。
可是她没有选择跟黄庆撕破脸,她知道自己毫无依仗,娘家势弱也靠不上,这些年她拼尽全力得来的家业,她绝不会拱手让给别人,所以她每日带着虚假的面具和黄庆周旋。
一边,她每日喝着汤药,希望肚子能争气些,另一边,她也在密切关注着黄庆外面那女子的情况,她知道外面那女人己经生下了个男孩,她知道黄庆总有一天会让那孩子认祖归宗。
所以,她在等,在等黄庆来跟她谈……她快三十了,一把年纪,又无儿女,好像一点胜算也没有,但她却手里握着黄庆几乎所有的身家,这样一看,她也并非毫无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