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潭边歇脚时,发现潭底沉着半截石灯笼,灯身上刻着扭曲的“守”字,和山路上见过的残碑纹路一模一样。
顺着灯笼的方向往悬崖走,湿滑的岩壁上突然浮现出北斗七星的光斑,光斑聚成一团,竟在瀑布后照出个黑洞洞的洞口,洞口上方刻着三个斗大的字——“守魂窟”,笔画间渗着暗红的痕迹,像是用血描了千百年。
钻进洞口的瞬间,后颈猛地一凉,像是被双冰凉的手摸了把。
洞内烛火自亮,石壁上嵌着三十盏青铜灯,灯芯是银白色的,烧起来没有烟,却有低低的啜泣声从灯油里冒出来。
再往里走二十步,洞顶突然低下来,七道符光从石缝里漏下来,在地上拼出个歪斜的八卦图,图中央摆着三十块石碑,每块碑上都刻着守村人的名字和生卒年。
“光绪十年,陈守义,享年二十八,葬于龙墟第一层……”我摸着第一块石碑,碑底刻着行小字:“以血祭井,换祭女三年阳寿。”
第二块碑是太爷爷的名字,生卒年停在“光绪三十年”,正是我出生那年,碑底刻着:“偷换祭女,遭龙鳞噬魂,魂困龙墟第二层。”
数到第二十九块碑时,手突然抖得厉害——那是爷爷的名字,生卒年写着“民国十九年至今”,碑底空白处用朱砂画着个裂开的玉牌,正是我在天池碎掉的那块。
最后一块碑位空着,底座上刻着半首残诗:“红源入墟万魂泣,北斗倒悬锁龙息,若问归期未有期,三叠瀑下听鬼泣。”
洞深处突然传来婴儿的啼哭,像是被湿布捂住了嘴,闷闷的带着回音。
我握紧桃木剑往前挪,脚下的石砖突然陷下去,露出个刻着龙纹的地窖口,哭声正是从下面传来。
刚要探头,身后传来踩碎石子的声响,回头看见穿红棉袄的小女孩正站在符光圈外,怀里抱着个拳头大的金鳞匣子,左脸咒纹比在陈家洼时深了三分,眼睛却亮得像淬了冰的星子。
“哥哥,给。”
她踮着脚递过匣子,指尖凉得像块寒冰,“姐姐说,要在北斗七星全亮时打开。”
匣子表面的金鳞会自己动,拼成的图案正是天池金殿上的北斗七星。
我刚接过匣子,地窖里突然吹出阴风,青铜灯的火焰全变成了蓝色,照见石壁上不知何时多了幅壁画——一个眼瞳赤红的男子被锁链吊在倒悬的城池里,脚下踩着三十具白骨,白骨胸前都刻着“陈”字。
“轰——”头顶传来闷响,像是山石在崩塌。
小女孩突然指着壁画上男子的脚腕:“哥哥看,和你的玉牌碎块一样!”
我低头看见,匣子边缘露出的一角,正是和我怀里那片相同的符号,连缺口的形状都分毫不差。
北斗七星符光突然大盛,匣子“咔嗒”弹开,里面躺着半块刻着“红源”二字的玉璜,玉璜中央嵌着颗赤红的珠子,竟和我出生时的眼瞳颜色一模一样。
珠子刚现世,整个洞窟开始震动,壁画上的锁链“哗啦”作响,倒悬城池的轮廓竟和天池下的龙墟一模一样。
我突然想起《守村志》里消失的最后一页,画面上的白蛇或许不是井龙王,而是这颗赤红珠子——守村人的精血所化,专门用来镇住龙墟里的万魂。
“哥哥快戴上!”
小女孩突然把玉璜套在我脖子上,冰凉的玉璜刚贴上皮肤,地窖里的哭声突然变成了笑声,接着传来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像是有无数人在往洞窟里涌。
我透过符光望去,只见洞口方向浮现出无数模糊的人影,领头的正是在天池见过的“苏若雪”魂灵,只是她现在浑身缠着锁链,脚腕上的“陈”字龙鳞在滴血。
“红源现世,龙墟门开——”她的声音混着千百个男女老少的嗓音,震得洞窟顶往下掉碎石,“陈家的守村人,该来替祖辈还债了!”
话音未落,她身后的人影突然扑上来,全是陈家洼这些年消失的青壮男子,胸口的“陈”字咒纹正在发光,指尖长出龙鳞般的尖刺。
桃木剑在手里发烫,剑身上突然浮现出爷爷的声音:“家宝,守魂窟的三十盏灯对应三十代守村人的魂灵,吹灭最后一盏,就能看见龙墟真正的入口……”我恍然大悟,原来每代守村人死后,魂灵都被困在灯油里,等着后代来解咒。
抓起引魂镜对准北斗符光,镜面上的赤红娃娃突然睁眼,射出七道红光击中青铜灯。
灯一盏盏熄灭,每灭一盏,壁画上的白骨就少一具。
当第二十九盏灯熄灭时,最后一块空碑突然浮现出我的名字,生卒年写着“民国三十七年——”,后面的字被石粉盖住了。
“轰!”
地窖的木门轰然倒塌,露出往下延伸的石阶,石阶上刻满了和《守村志》里相同的符文。
小女孩突然拽住我衣角:“哥哥快看,潭水在结冰!”
回头望去,三叠瀑的水流不知何时停了,潭水结成青黑色的冰,冰下映出倒悬的龙墟城池,城池顶端的金殿正门大开,门里站着个穿红衣的身影,正是苏若雪,她手里举着盏魂灯,灯芯是我娘的红发。
“家宝,下来。”
她的声音不再阴凉,带着说不出的疲惫,“三十代守村人的魂灵都在等你,龙墟的第一层,埋着你太爷爷的尸骨,第二层锁着你娘的残魂,第三层……”她突然剧烈咳嗽,鲜血滴在冰面上,竟凝结成“红源劫”三个字,“第三层是井龙王的命魂所在,当年你毁掉玉匣,其实是放他的残魂进了龙墟最深处。”
脚下的石阶突然震动,我看见金鳞匣子里的赤红珠子在发烫,玉璜上的“红源”二字正在吸收洞窟里的符光。
小女孩突然指着我的脖子惊呼:“哥哥,你的眼睛!”
我摸向脸,发现右眼角不知何时多了道红痕,像滴未干的血珠,而左脸竟开始浮现出和苏若雪当年相似的咒纹,只是咒纹的走向,和金鳞匣子上的龙鳞一模一样。
洞窟外传来山崩的巨响,三叠瀑的悬崖开始崩塌,碎石头砸在冰面上,却没留下半点痕迹。
苏若雪突然转身,对着金殿大喊:“快下来!
龙墟的门只能开三个时辰,过了子时,你就再也见不到你娘的魂灵了——”话没说完,冰面突然裂开,一只覆着金鳞的巨手从水下伸出,抓住苏若雪的脚踝就往下拽。
她尖叫着把魂灯扔向我,灯油泼在玉璜上,竟在冰面照出陈家洼的景象——老槐树正在燃烧,树洞里爬出的小女孩抱着个襁褓,襁褓里的婴儿眼瞳赤红,脖子上缠着和苏若雪相同的银白色锁链,而村民们举着猎叉火把,正朝着小女孩围过去。
“那是……我的孩子?”
我下意识地伸手,却被小女孩拉住:“哥哥,那是‘红源劫’的轮回!
每代守村人进龙墟,村里就会诞生新的红源命魂,用婴儿的阳气给龙墟续魂……”她的话被巨手拍打的声响打断,苏若雪己经被拖到冰面下,只留下那盏魂灯漂在水上,灯芯上的红发正在熄灭。
握紧金鳞匣子,我终于明白爷爷说的“红源命格不是软饭,是担子”是什么意思——每代守村人都是龙墟的钥匙,用自己的魂灵和后代的精血,镇住井龙王的残魂,而所谓的“吃软饭”,不过是用阳婚人的身份,替祭女承受龙墟的诅咒。
“走!”
我拽着小女孩跑向石阶,刚踏上第一级,身后的洞窟突然坍塌,三十块石碑同时断裂,只有最后一块我的碑铭还立着,上面的生卒年终于显全:“民国三十七年——永生”,碑底新刻了行字:“红源者,龙墟之钥,亦是万魂之牢。”
三叠瀑的冰面在身后彻底封冻,苏若雪的身影消失在冰层下,只留下她最后的话在耳边回荡:“别忘了,你的阴婚还没完成,龙墟第三层,有个等了你三十年的新娘……”山风从洞口灌进来,带着长白山特有的松脂味,却盖不住冰层下传来的万鬼哭嚎。
我摸着脖子上的玉璜,知道这趟路才走了三分之一,龙墟的三层境界,每层都埋着守村人的秘密,而最可怕的不是井龙王的残魂,而是碑铭上那句“永生”——原来守村人的命运,从来不是生老病死,而是被困在龙墟里,永远当那把打不开的钥匙。
(第三章完)下章预告主角踏入龙墟第一层,遇见被井龙王怨气侵蚀的太爷爷残魂,得知三十年前偷换祭女的真相;小女孩在冰层下发现刻有“陈”字的青铜棺,棺中躺着与主角相貌相同的男子,胸口嵌着半块玉璜;陈家洼方向,新出生的赤红眼婴儿被村民视为煞星,老族长重启祭井仪式,却在井台发现三十年前被撕掉的《守村志》残页,上面画着戴着玉璜的红源者正在吞噬龙墟魂灵……悬念:青铜棺里的男子是谁?
龙墟第一层的“阳婚殿”为何摆着三十具红嫁衣?
老族长发现的残页会揭开怎样的禁忌?
请期待第西章《阳婚鬼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