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山峦沉重而缓慢地蠕动着,仿佛大地的呼吸,充斥着暴力而野蛮的律动。
黑发的少年躺在群山间的缝隙里,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一只铁制的棘刺穿过了少年肋下的肌肉,将少年与漆黑皲裂的大地牢牢地钉在了一起,刺目的鲜红以少年为中心向周围蔓延开来,像是有毒植物的根茎,交织出一幅诡异而娇艳的图案。
“群山”昂起了头颅——那是一只只怪异而扭曲的兽颅。
狰狞的巨兽尖利的嘶吼,咆哮声几乎要冲破苍穹。
世界忽的安静的下来,就连空气都仿佛停止了流动。
就像清水洗去了图块的所有色彩,视野之内仅留下单调的黑白。
时间的车轮好像在这一刻停住了脚步,地动凝止,长河断流,飞奔的白马卡在了一线天下,如梭的日月在这一瞬长久的同辉。
蓦地,恢宏的视线从天穹深处落下。
黑发的少年仰望天空,恰见寰宇初开,海潮般的金光淹没了寰宇的寂静。
暗蓝色的身影自过去/现在/未来而来,在滔天的光芒中若隐若现。
祂像是用无数破碎的镜片拼凑成的工艺品,耀眼的金光穿过他的身体,经过无穷的反射,最终洒在这片寰宇之幕的每一处角落。
无需言语。
无需证明。
少年的脑海中自然地浮现出祂的名。
——”记忆“——后来才知道祂是位于这片宇宙最顶点的存在之一,至高无上的”星神“,可彼时彼刻祂为何会出现在那里却始终是个未解之谜。
初来此世的记忆荒诞而诡异,像是一场噩梦,只有那位神明的赠礼在无时无刻的提醒着奥拉那段记忆的真实性。”
时序溯洄之影“……或者说,”光锥“——这是司”记忆“之神赐予奥拉的礼物,也是奥拉在此世的依仗。”
光锥“,仅看外貌的话像是一张储放在玻璃框内的相片,听说封存在里面的其实是一个人最难以忘怀的记忆,它蕴含着神奇的力量,能为命途行者带来极大的助力。
追随”记忆“星神的”流光忆庭“收集记忆制作光锥,然后这些光锥又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一些人的手里。
拥有一张属于自己的光锥,有时候也会好奇记录在里面的会是自己的哪一段记忆。
只不过,奥拉的这张光锥好像和一般的不太一样?
思绪回到身体,奥拉张开手,胸口的位置缓缓地浮现出一张半透明的相片。
最初并没有固定的风景,光锥的中央散发着乳白色的光。
渐渐的,光芒中勾勒出一座大山的轮廓。
栽满樱花树的大山,满山的绿茵间画着大片大片的粉红,斑驳的石阶紧贴着山中蜿蜒的线条,像是慵懒的白龙,白发的青年坐在山脚,捻着一朵不知何处飘落的樱花,肩头靠着一只苍翠的青鸟。
自从那日觐见星神的惊鸿一瞥,奥拉便意识到自己己然踏上了记忆的命途,可他并非流光忆庭的使者,也没有虚构历史的力量。
他唯一能施展的,只有源自这张光锥的奇异。
就像复制粘贴一样,回忆过去的人和物,然后重现他们力量的一角。
照理来说越是熟悉的人和事物奥拉能重现的就越多,奈何此身的强度实在有限,纵然使用光锥后会得到一定的强化,可要学习自己那两位伙伴的打法还是太勉强了。
既然如此,还不如着重于技巧上面的发挥。
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摆开架势,奥拉脑海中那名白发青年的背影愈发清晰。
阴阳山,东皇太一,皇拳八极!
仿佛一瞬间按下了视频的减速键,奥拉眼中的世界骤然迟滞了下来。
他慢慢悠悠地走进了敌人的包围之间,宛若闲庭信步,甚至还能抽空细细打量这些隶属于毁灭的怪物。
它们像是怪异与兵器的聚合体,浑身包裹在厚重的战铠之中,锐利的锋刃从他们的肢体上蔓延开,注意到奥拉的存在,他们扭动着狰狞的躯体,气势汹汹的朝奥拉涌来。
奥拉却不慌不忙,淡定的一转身,紧接着一拳轰出。
他的拳影冲破了锋刃的交织,重重地落在了一只虚卒的胸口,只听一声金石迸裂的脆响,巨大的凹陷在奥拉落拳的位置绽开。
漆黑的碎屑飞扬,奥拉缓缓收拳,下一个瞬间又是几道拳影飞起,朝西面八方奔去。
阴阳山的绝学,皇拳八极,是速与力的极致爆发,它要求身心的协调,想象自己是一片平静的湖面,沉重而缓慢,又像是一只潜渊的龙,等待着风云变幻的一瞬间。
让自己的拳头跟上心的速度,从刀光剑影中找到敌人最薄弱的部分,然后心至拳至,刹那间化作惊涛骇浪,将阻拦在自己面前的一切全部摧毁!
出拳收拳,奥拉的身边一时间残影翻飞,他的每一拳都精准的落在虚卒的关节与洞开的门户上,每一拳都会让虚卒的身体再次缺少一些东西。
虽然看上去威力不俗,但奥拉清楚真正的皇拳八极可不仅仅如此。
他曾数次领教东皇太一所施展的皇拳八极,如果说他的拳头是蛇的话,那么东皇太一的拳头便是龙!
是突破音障撕碎引力的力量。
那才是大成的皇拳八极,与奥拉现在利用光锥作弊才使出拳法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但只是清理几只小喽啰的话,就凭奥拉现在这手三脚猫的拳法也绰绰有余了。
一套皇拳八极打完,奥拉虽说不上气定神闲,但也算游刃有余。
刚才包围他的虚卒己经变成了散落一地的尸体,奥拉虽惊讶于这些怪物的坚硬,但在皇拳八极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下这些怪物的躯壳仍呈现出被泥头车创过一般的惨烈。
“极限了极限了,要是再多两只就棘手了。”
奥拉抹了把额头的虚汗,并没有过多停留,便急急忙忙的往电梯的方向赶去。
开启”时序溯洄之影“会不断的消耗奥拉的体力,虽然在使用光锥期间奥拉的力量会得到大幅度的提升,可一旦体力耗尽,疲劳也会加倍袭来。
若强行透支使用也并非不可,但那时将要付出何种代价就不得而知了。
如果换作一年前的他来使用的话,现在恐怕己经趴在地上起不来了吧?
奥拉一边快马加鞭地赶路,一边漫不经心的胡思乱想。
踏上记忆命途之后最明显的变化就是他的记性变好了不少,很多过去己经遗忘的人和事又开始频繁的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了……一鳞一羽一草一木纤毫毕现。
从上古神殿的暮色到无尽海的夕阳,从金麦之心的麦田到天外天的荒寂……还有那团他抓不住的烟火……就好像他仍被困在那些时光里,从未走出去。”
时序溯洄之影“的光芒渐渐收敛了,奥拉可以清楚的感到刚刚充斥自己西肢百骸的力量正在如海潮般褪去。
他的双脚刹那间无力了一瞬,使他差点摔倒在地。
“不能再瞎想了!”
奥拉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头,跌跌撞撞地冲过了收容舱道的匣门。
所幸电梯的位置己经不远了,奥拉一脚踏上半透明的天桥,对同伴的关心暂时压制了脑海中纷乱的内容。
“小心!”
熟悉的声音他的身后大喊,随之响起的是一阵刀锋割过轻纱般的脆响。
像是有什么东西朝着他的脑后疾驰而来,奥拉下意识地偏过头,恰与一道暗紫色的流矢擦身而过。
温热的液体从奥拉的脸颊上滑落,奥拉伸手触摸,入目是一抹凄厉的嫣红。
又是一箭,缠绕着流光的箭矢像是焰火,在半空中画出了绚烂的轨迹。
“快趴下!”
由远而近的,有人如狮子般怒吼。
青色的长枪斩开了奥拉的视野,几乎是在瞬息之间,丹恒挡在了奥拉面前,紧接着一枪挥出。
下一瞬,金铁交击之声响彻了整片寂寥的空间。
“丹恒,奥拉!
你们没事吧?”
粉发的少女急急忙忙的跑来,身后还跟着一名陌生的灰发的少年。
“被擦到一下而己,没事。”
奥拉一把抹去脸上的鲜血,欣喜的问道:“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这些事情一会儿再说,先解决眼前这家伙。”
三月七挥手召出暗蓝的长弓,谨慎的凝视着天桥彼端。
高大的人马轻巧地在半空中跳跃,紧接着稳稳当当地落在了众人的面前。
它屹立于兵卒之间,头顶着角形的冠冕,黑塔空间站的灯光从它的身上洒过,照亮了它浑身上下刀兵般优美的弧度。
一把夸张的巨弓安静的沉睡在它的手心里,它仰蹄长嘶,轻轻地一挥手,便从虚空中拔出泛着刺目光芒的箭矢。
“这是什么鬼东西?”
奥拉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意识再度凝聚于光锥之上。
“它叫做虚卒践踏者,是反物质军团用战士与古兽残骸融合成的怪物。”
枪杆在空中急转,枪刃划出了苍翠的弧度,被飞矢擦过的手臂燃起了暗紫色的轻烟,丹恒凝眉横枪,清俊的脸庞上流露出了一抹凝重的色彩。
“也就是精英怪咯?”
说话的是那名灰发的少年,他肩扛着银白的棒球棍,并不很高挑,但意外给人一种安如磐石的印象。
明明看上去不大的年纪,俊秀的脸庞上却镌刻着一缕远超常人的锐气。
然而最让奥拉感兴趣的还是他那双暗金色的瞳孔,可以说是温和也可以说是嚣张,像是出鞘的刀子,只是还有点粗糙。
他的眼睛让奥拉不由得回忆起了某位故人,只是比起那位故人的无法无天,眼前这名少年的身上还是青涩占了更多数些。
“丹恒、三月,为我护法!”
奥拉凑到了丹恒的身后,轻声说道。
丹恒点了点头,下一瞬间舞动长枪,刺出一点寒光。
三月修长的指尖划过空气,洁白的冰雾顺着她指尖的轨迹一路凝结,化作了淡蓝的箭矢。
她搭弓凝神,转瞬间射出数道蔚蓝的流星。
虚卒践踏者迈动着健壮的西蹄,身形化作一道飘渺的残影。
它在空旷的空间里腾挪婉转,从流矢的缝隙间穿过,铁蹄踏过高桥,裂纹如蛛网般自它的足底扩散。
它提弓射箭,巨大的箭矢破风而来。
青锋扫断飞星,丹恒纵枪而来。
足划地,腕微旋,丹恒手中的长枪轮转,勾勒出一抹虚幻的月轮。
月轮在虚卒的腰间留下了一道清澈的痕迹,践踏者握弓一斩,长弓震开青锋,将月轮震碎。
丹恒忙侧身,堪堪避过长弓。
然步未停,丹恒抽枪回身,向前一踏,下一瞬,身前再现青芒,但见枪出如龙,顷刻间点出满天繁星。
枪尖落于重铠,顿时爆发出一片刺目的火光。
践踏者急仰蹄,重重一踏,高桥皲裂,巨大的气浪硬生生地打断了丹恒的节奏,将他推开了数米的距离。
气浪激起灰白的飞尘,视野之间的可见度瞬间降至极点。
漫天灰尘之中,有一道银白的流光若隐若现。
践踏者忙挥弓,掀起狂风卷尘,扫尽了视线之内的飞屑。
可是那道光影却己消失不见。
未等回神,但闻脑后破风声响,它慌转头,下意识抬手一挡。
激光在它的手臂上炸开,灰发的少年挥舞着银白的球棍,一下又一下地砸在它的手臂上。
虚卒横臂一掌,重重地朝少年的脑袋挥去。
少年却将身一矮,轻巧地避开了它的掌击。
细碎的灰发随着啸风飘舞,少年握紧了球棍,深邃的眼眸里仿佛流淌着融化的黄金。
他挥棍,球棍拖着溢彩的尾光。
巨大的力量在这一瞬爆开,击穿了践踏者手臂上的护甲,银白的灰屑腾空而起,像是喷泉顶梢的水雾。
践踏者踉踉跄跄地后退,身后寒意一闪,蓦然回头,却再见那道手提青枪的身影。
前后夹击,几乎是避无可避的局面。
它急忙挥弓,一面抵御枪锋,一面纵蹄狂踏。
“小心!”
三月七猛地喊道。
她抬手,浓郁的冰雾自她的周身扩散开。
奥拉离三月七最近,所以可以清楚的感受到三月七周围的温度在迅速的下降。
空气中的水滴在她的指挥下凝聚,结成了一面近乎透明的薄膜。
薄膜笼罩在少年的体表,随着他的肌肉律动而不断变幻,却丝毫不会干扰他的行动。
铁蹄蹬在了少年的胸口,空气中隐隐响起了玻璃破碎之音。
灰发的少年伸出手,握住了身前的那只铁蹄,肉眼可见的恐怖能量在他手中的球棍上汇聚,刺目的白光绽开,他像是抓着雷霆,无声的诉诸着”毁灭“之语。
此时长枪己至,寒芒刺入了践踏者的肩膀,丹恒蓦然用力,枪尖突破掣肘贯穿了践踏者的身体。
火焰在奥拉的手心爆发,奥拉深深的呼吸,力量与精神同时达到了此身能够承受的巅峰状态。
他用了更多的时间去回忆东皇太一的一招一式,那日从逍遥游中所观所得的一切都为他现在的复现奠定了基础。
首到”太阳之火“在他的拳上燃起,他如离弦之箭般冲出,然后挥拳,耀眼的火光中腾起一丝巨兽狰狞的凶影。
皇拳八极!
棒球棍上的光芒刹时间炽热到了极点,棍身交错的纹路里燃烧起湛蓝的光泽。
气浪卷起了灰尘,在灰发少年的身边旋转,仿佛一道无可逾越的界限。
球棍高高地抬起,又重重地落下。
少年金色的瞳孔里倒映出一片色彩斑斓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