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陶碗里的半块黍米饼早己冻成冰坨，三寸厚的积雪压得茅草屋檐吱呀作响。
远处醉仙楼飘来灵兽肉香气，混着巷角冻毙乞丐的腐臭，在寒风里酿成令人作呕的味道。
"叮——"一枚铜钱滚到脚边。
陆九渊刚要伸手，突然被踹得撞在石墙上。
五个锦衣少年围过来，领头的腰间挂着玄铁令牌——是城主府豢养的修士学徒。
"听说这哑巴要了三年饭？
"为首少年靴子碾住陆九渊的手指，"连个纳气境都入不了的废物，怎么还不去死？
"剧痛从指骨传来。
陆九渊沉默地数着青砖裂纹，这是他在栖霞城学会的第一个道理：凡人不能首视修士的眼睛。
十年前家族覆灭那夜，母亲把他推进传送阵时，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晦气。
"少年突然收脚，"这乞丐身上怎么有股尸臭味？
"众人哄笑着走远。
陆九渊慢慢蜷缩成团，将冻裂的脚趾塞进草鞋破洞。
方才被踹时，他分明看到少年腰间玉佩闪过血色符文——和屠灭陆家的黑衣人身上的一模一样。
暮色渐沉时，城东传来哭嚎声。
陆九渊拖着伤腿挪过去，只见巷尾躺着个浑身溃烂的老乞丐。
围观者捂着口鼻后退："是瘟病！
快报官烧了这老东西！
"老乞丐突然睁眼，浑浊瞳孔首勾勾盯着陆九渊。
他咽喉发出咯咯怪响，枯枝般的手抓住陆九渊脚踝。
围观人群尖叫着逃散，陆九渊却僵在原地——老人溃烂的皮肤下，隐约浮现金色经络。
这是......天阙陆氏的九转金身诀？
"嗬......"老乞丐喉间涌出黑血，在雪地画出诡异符纹。
陆九渊突然头痛欲裂，眼前浮现十年前那场血雨：黑衣人用锁链穿透父亲脊骨，母亲自爆丹田时炸开的紫金色火焰......"咚！
"老乞丐气绝倒地。
陆九渊指尖触到尸体瞬间，胸口突然灼痛难忍。
褴褛衣衫下，一道剑形胎记正在渗血。
他颤抖着扒开老人衣襟，溃烂的胸膛赫然刻着陆家族徽！
漫天飞雪突然停滞。
尸体的血肉开始消融，化作金红两道光流钻入陆九渊七窍。
他感觉有千万把利剑在经脉中游走，又似被投入丹炉煅烧。
破碎的记忆如潮水涌来："混沌剑鼎需以陆氏血脉温养......""快带少主走！
""鸿蒙现世之日，便是陆家重临九霄之时！
""小畜生在这儿！
"厉喝声炸响。
三个血袍修士踏剑而来，为首之人袖口绣着狰狞鬼面，"竟敢偷学我血煞门秘术！
"陆九渊踉跄后退。
他此刻浑身滚烫，视线所及竟能看到修士体内灵力流转——左侧胖子丹田有团黑气，右侧瘦子心脉处结着冰碴。
而自己掌心，不知何时多了柄锈迹斑斑的断剑。
"装神弄鬼！
"胖子挥刀劈来。
陆九渊本能地横剑格挡，锈剑突然发出龙吟般的颤鸣。
刀剑相击的刹那，胖子突然惨叫——他的本命灵刀竟在迅速锈蚀！
"噬器邪术！
"瘦子惊怒交加，"一起上！
"陆九渊感觉有股热流从剑柄涌入体内，方才被踩裂的指骨正在重生。
他遵循本能旋身挥剑，锈剑划出玄奥轨迹。
两名修士的护体罡气如薄纸般撕裂，咽喉同时绽开血线。
"你......你是剑修？
"幸存者惊恐后退，"不！
这剑气......这是剑意！
"陆九渊低头看着滴血的剑锋，忽然明白老乞丐临死前画的是什么——那是天阙陆氏失传的《九劫剑经》总纲。
此刻他丹田处，一尊青铜小鼎正在缓缓旋转，鼎中剑意与丹火交相辉映。
"冥狱殿的狗。
"他沙哑开口，十年未语的嗓音像生锈的刀，"该偿命了。
"最后一剑刺出时，栖霞城上空乌云密布。
雷霆照亮少年乞丐染血的面容，也照亮血煞门修士绝望的瞳孔——这一剑的风华，竟与三百年前陨落的青霄剑仙别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