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速写本与晨光里的秘密
她看着他攥着课桌边缘的指节泛白,突然想起今早撞掉的保温杯——那上面的医用胶布,和母亲藏在衣柜深处的急救箱上的胶布,是同一个牌子。
“我妈叫周春芳。”
她故意拖长声音,“怎么,沈同学想查我户口?”
沈砚书浑身一震,喉结滚动着咽下什么。
他从书包里抽出个黑色皮夹,里面掉出张泛黄的照片——穿碎花裙的女人抱着蹒跚学步的男孩,站在老槐树下笑。
小满的呼吸骤然停滞,那女人的右耳后方,有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小痣。
“她……”沈砚书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现在在哪?”
教室外传来值日生拖地的声音,消毒水味混着傍晚的风钻进窗缝。
小满想起上周帮母亲收拾衣柜时,看见的那张泛黄车票,日期是1998年6月15日,目的地栏模糊得只剩“海城”两个字。
“我爸去世后,她就没提过以前的事。”
她把照片推回给他,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不过沈同学,你突然查我妈,该不会是想当我后爸吧?”
沈砚书耳尖爆红,“啪”地合上皮夹:“无聊。”
他抓起书包往教室外走,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书包拉链上挂着的银色钥匙扣晃啊晃——那是个迷你砚台造型,和小满刻在课桌上的“砚”字一模一样。
第二天早读课,沈砚书往小满桌上甩了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封面贴着张便利贴:“7:30-7:45,函数基础。”
“这么早?”
小满扒开眼皮,盯着他手腕上的电子表,“我连酱香饼都没吃完呢!”
“所以给你买了。”
他推来个纸袋,里面是温热的豆浆和裹着油纸的饼,“少油少盐,适合边学边吃。”
小满挑眉,撕开包装纸时发现饼里夹着煎蛋——是爱心形状的。
她抬头看他,却撞见他迅速转开的脸,后颈的碎发被晨光染成金棕色,像撒了把烤燕麦。
“沈砚书,你该不会……”她故意拖长尾音,“对我图谋不轨吧?”
“再废话,就从***开始补。”
他翻开课本,钢笔尖在纸上划出利落的线,“看好了,f(x)就像个工厂,输入x,输出对应的y……”“停!”
小满掏出速写本,“用漫画讲!”
十分钟后,纸上多了个戴着圆框眼镜的卡通小人,正在把苹果(x)扔进榨汁机(f),榨出橙汁(y)。
沈砚书盯着那幅画,嘴角抽搐:“你这是函数,还是食品加工?”
“能理解就行!”
小满得意地晃笔,“你看,这是定义域,就是能扔进榨汁机的水果;这是值域,就是能榨出的果汁种类……”沈砚书的目光从画纸移到她脸上,晨光落在她翘起的睫毛上,像蝴蝶停在花蕊。
他突然想起母亲相册里的另一张照片——穿碎花裙的女人蹲在地上,用树枝在泥土上画着什么,旁边站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手里攥着半块烧饼。
“发什么呆!”
小满用橡皮砸他,“该你画了,冰山学霸!”
他接过笔,在卡通小人旁边画了个穿白大褂的机器人,正用试管调配果汁。
小满凑近看,发现机器人胸口刻着极小的“砚”字,像颗藏在云层里的星星。
第三节课间,许念念抱着作业本走进教室,发梢上的珍珠发卡换成了蓝色蝴蝶结。
她在小满桌前停下,甜美的笑容里带着针尖:“学姐,我想借沈学长的数学笔记,可以吗?”
“问他本人啊。”
小满啃着铅笔头,视线扫过许念念手腕上的疤痕——今天用遮瑕膏盖住了,只露出淡淡一道印子。
沈砚书从习题册里抬头:“自己拿。”
他指了指抽屉,继续低头刷题。
许念念弯腰时,领口露出细长的锁骨链,坠子是颗泪滴形的珍珠,在晨光里晃出冷冽的光。
小满突然想起母亲的首饰盒,里面也有根类似的项链,链子内侧刻着“CF”两个字母。
她摇摇头,把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出去,翻开速写本准备画下节课的课本涂鸦。
“学姐画得真好!”
许念念不知何时凑过来,“这是沈学长吧?
画得比本人还帅呢!”
小满这才发现,速写本摊开在“机器人榨汁机”那页,旁边还贴着张沈砚书的侧脸速写。
她想合上书,却被许念念按住手:“别害羞呀,大家都知道学姐喜欢——”“许念念,”沈砚书突然开口,声音像块冰砖砸进沸水,“老师让你送作业本。”
许念念咬着唇离开,马尾辫扫过小满手背,带着股若有若无的茉莉花香。
小满盯着沈砚书的侧脸,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像把锁,锁住了什么秘密。
“她手腕上的疤,”小满突然说,“是怎么回事?”
“关你什么事。”
他翻过书页,声音里带着不耐,却在看见她眼底的受伤时,补充了一句,“据说她继父……不太好。”
小满想起许念念昨天在奶茶店攥紧的珍珠发带,突然觉得这蝴蝶结下藏着的,可能不是蜜糖,而是带刺的藤蔓。
午休时,小满在教室后排调颜料。
她要画黑板报,主题是“青春无悔”,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沈砚书坐在前排做题,钢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像春蚕啃食桑叶。
“喂,学霸,”她举起调色盘,“帮我看看,这个蓝色像不像你昨天喝的蓝莓奶昔?”
他回头时,许念念正好抱着作业本进来。
三人视线交汇的瞬间,小满看见许念念眼里闪过的暗光,像猫爪划过玻璃。
“学姐小心!”
许念念突然惊呼。
小满没来得及反应,调色盘己经被撞翻,钴蓝色颜料泼在她白色校服上,像片突然坠落的夜空。
她抬头,看见许念念捂着嘴,眼里满是惊恐:“对不起!
我刚才被门槛绊了一下……”“没事。”
小满扯出个微笑,低头收拾地上的颜料管。
沈砚书己经蹲在她身边,捡起滚到课桌下的赭石色颜料,指尖蹭到点颜料,像沾了抹夕阳。
“去换衣服。”
他把自己的校服外套递给她,“我的在书包里。”
小满刚伸手,就听见许念念小声说:“学长对学姐真好,不像我……总是添麻烦。”
她抬头,看见许念念眼里浮着水光,像刚下过雨的湖面。
“许念念,”沈砚书的声音冷得像块冰,“如果不想被老师批评作业潦草,就回去重写。”
许念念咬着唇跑开,马尾辫上的蝴蝶结歪成可怜的弧度。
小满看着沈砚书的侧脸,突然觉得他身上的冷气压,不是冰川,而是刺猬的硬壳——里面藏着什么柔软的东西,却不许人触碰。
“她是故意的。”
小满轻声说,把校服外套还给他,“不过没关系,我早就习惯了。”
“习惯什么?”
他皱眉,指尖无意识地蹭着她校服上的颜料。
“习惯被比较,被误解。”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指甲缝里还沾着蓝色颜料,“就像你妈看见我的速写本时,一定会说‘这女孩不务正业’。”
沈砚书浑身一震,手突然攥紧她的手腕。
小满抬头,撞见他眼底翻涌的暗潮,像暴风雨前的海面。
“你怎么知道……”他的声音沙哑,“我妈看过你的本子?”
教室外突然传来上课***,像把刀切断了未说完的话。
小满抽出被他攥着的手,抓起速写本往门外走:“因为她昨天在校门口瞪我,像看见什么脏东西。”
她没说的是,沈母的眼神里除了嫌弃,还有一丝惊恐,像看见某个被岁月深埋的幽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