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璃推开解剖室的门时,扑面而来的不是预想中的福尔马林气味,而是一缕若有若无的松香。
她皱了皱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白大褂口袋里装着证物袋的玻璃瓶——这是她的习惯,仿佛那些冰冷的容器能压住任何不合逻辑的干扰。
“来了?”
陈法医头也不抬,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正小心地拨弄着解剖台上的“尸体”。
如果那还能称之为尸体的话。
苏璃走近,呼吸微微一滞。
躺在不锈钢台上的女人像被时间遗忘的艺术品。
半透明的淡金色树脂将她整个人包裹在内,每一寸肌肤、每一根发丝都凝固得近乎完美。
最诡异的是那双眼睛——瞳孔微微扩张,虹膜上还映着最后一刻的光影,仿佛下一秒就会眨动。
“第三肋间隙有注射痕迹。”
陈法医用镊子点了点树脂层下若隐若现的针孔,“但真正致命的应该是这个。”
他转动解剖灯,光线穿透树脂的刹那,苏璃看到死者咽喉处有一道极细的晶亮反光。
“某种金属丝?”
她下意识伸手,又在即将触到树脂表层时停住。
不合规。
任何首接接触都可能破坏物证。
“比那精致多了。”
陈法医冷笑一声,“0.2毫米的钛合金丝,从喉部穿入,延髓贯穿。
专业手法。”
苏璃从器械台取了偏振镜,俯身观察树脂的断面。
本该均匀的材质在镜下呈现出细微的层状结构,像树木的年轮。
“凶手分三次浇铸。”
她突然说,“每次间隔约西小时——这里有固化速率差异形成的分界线。”
“不愧是‘人形显微镜’。”
门口传来带笑的声音。
苏璃没回头,但手指微微发紧。
她认得这个声音。
陆琛,那个靠着“心理魔术”在刑侦队混饭吃的侧写师。
“说真的,你们不觉得这像件艺术品吗?”
陆琛晃到她身边,黑色夹克上还带着夜雨的潮气。
他随手把玩着Zippo打火机,银亮的金属壳在指间翻飞,“《神曲》里描写琥珀的句子怎么说的来着?
‘凝固的永恒’……”“这里是证物区。”
苏璃截断他的话,“要么消毒更衣,要么出去。”
陆琛耸耸肩,却突然凑近标本的脸部。
太近了,苏璃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硝烟味——不是火药,是那种老式打火机的硫磺气息。
“有意思。”
他盯着死者的眼睛,“凶手调整过瞳孔位置。”
陈法医皱眉:“什么?”
“正常死亡后瞳孔会扩散,但这个——”陆琛的Zippo“咔嗒”点燃,火苗在树脂表层投下流动的光影,“瞳孔反射点经过精确计算,让所有角度看都像在凝视观察者。”
苏璃猛地抢过他的打火机:“你想烧毁微量皮屑?”
火苗熄灭的瞬间,她看到陆琛眼底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变成探究的笑意。
“抱歉,职业病。”
他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我赌五十块,凶手是个强迫症晚期患者。”
解剖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周慎大步走进来,制服肩章上的银星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两位天才吵完了?”
他甩过一份档案,“滨海大学文学院副教授林晚,三天前失踪。
今早清洁工发现她被‘陈列’在民俗学教研室——就像现在这样。”
苏璃翻开档案,死者证件照上的女人温婉含笑,与解剖台上凝固的惊惧形成诡异对比。
“需要多久能出完整报告?”
周慎问。
“72小时。”
陈法医说。
“24小时。”
苏璃同时开口。
陆琛轻笑出声。
周慎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扫了个来回,突然拍板:“你们搭档。
苏璃负责物证,陆琛做行为分析。
明早我要初步结论。”
“我不需要——”“这是命令。”
周慎打断苏璃的***,又压低声音,“总局盯着这案子,别让我难做。”
人陆续离开后,解剖室重归寂静。
苏璃重新戴上手套,开始用激光测距仪扫描树脂层的厚度分布。
“你知道他为什么选你。”
陆琛突然说。
苏璃没搭理他。
“三年前‘月光案’的树脂样本,是你发现的异常折射率。”
陆琛的指节轻叩解剖台,“这次结晶层的纹路——”“出去。”
苏璃终于抬头,“或者闭嘴。”
陆琛歪着头看她,突然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抛过来。
苏璃本能地接住——是个微型紫外线灯。
“第七层树脂,”他走向门口,声音懒洋洋的,“有荧光反应。”
门关上的瞬间,苏璃按下开关。
淡紫色的光晕里,死者左肩胛骨位置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印记,像半片翅膀的阴影。
她呼吸一滞。
这和“月光案”现场墙上留下的痕迹,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