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炫鸟冲天而起,将东陆变成一片明灭的火海。
鹿渊止不住蔓延的火势,仓促向祭邪宿主昭临求助,两人借祭邪祭邢之力合并,将那妖兽逼退至南渝岛深处,厄灾才堪堪止息。
暮合宫审判桌上,鹿渊因将功补过逃过一劫。
昭临却惨了,自己独自守着封印热炫鸟的符咒度过了后来十年,又将这厄运传递给每一代宿主。
人们赞颂祭邪宿主的功德流芳百世,却不知他们独守荒野的孤寂——祭邪宿主即是救世主亦是囚徒,首至南渝仙境的出现——飞廉关的山群笼罩在浓雾之中,一艘木船缓缓停靠在金石滩边,余跃从船头一跃,咸湿的海风扑鼻而来。
竟久别的自由气味。
"别怕。
"方紫休从他身后跟过来,手掌重重拍在余跃肩头,力道分不清是鼓励还是催促。
“记住第一……”“闭嘴。”
余跃打断他——一路上他耳膜都要磨破了。
余跃深吸一口气,随人流踏入云雾深处,石壁上"祭邪试炼地"五个大字在黑泱泱的缝隙中飞逝而过。
荒草在人群的踩踏下发出断裂之声,滚滚狼烟袭来时,余跃闻到了与沛河谷中相似的肃杀气氛——飞廉关是仙境唯一异常的存在,但是所有人都清楚,想接管那片仙境,必踏过浓雾与尸骸。
余跃向前一望,忽见前方有道飘摇身影,如独立寒潭的孤鹤。
“宫侑七?”
余跃眯眼细看,天幕忽然泛起镜面般的涟漪,三张俯瞰的面孔在涟漪中浮现。
居中那人是宫乐虚,此时他长发及腰,酒葫芦悬在腰间,和十五日之前的打扮别无二致。
"此乃第六十八届祭邪试炼,最终胜者除继承祭邪宿主之位,还将代掌本尊耗时十载改建的南渝仙境。
此次试炼分为......"宫乐虚的余音尚在回荡,余跃己经听到了空气中弥漫的颤抖呼吸。
他是不紧张的,他安慰自己,佯装打了个哈欠。
“咚!”
巨大的暮钟敲响了,远处石门轰然洞开。
祭邪试炼的第一关从登岛开始。
眼前是曲折狭窄的小径,地面长满了刀锋般的叶片植物,余跃小心翼翼地走着,道路旁偶尔出现干枯的尸体,如断木横在藤蔓深处,飘散一丝淡淡的血腥。
有人开始呕吐,余跃一只手捂住鼻,一只手抓住石壁上的几簇小乔木,打算越过眼前冒着热气的沼泽。
一股酸味袭来,热气冲向他的脸时,他己来不及反应,灼烧感便贯穿肺腑。
他听见前面的人在尖叫,随即扑通一声砸进了绍泽里。
余跃感觉到自己的脸在融化,但是他不松手,他的手指死死扣住石壁,他想尖叫,但喉咙里什么也发不出来。
石壁上唯一一簇还能用的藤草被后面的少年折断了,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哀嚎,余跃在最后一刻跃向了地面,颤颤巍巍从兜里拿出一小药瓶洒在脸上——方紫休说这是黄草油,半月前跟踪宫侑七时偷来的。
果然,溃烂的皮肤逐渐结痂凝固,灼烧感消散了,他终于睁开了眼睛。
“跟着光纹走!”
泠然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余跃看见眼前灌木林深处发着荧光,随后细碎的汁液落下来,像雨滴洒在所有人脸上。
哀嚎声慢慢消失了,余跃歪头向上望,只瞥见一闪而过的衣角。
灌木丛里只有荧光照亮的地方是平坦的,但是藤蔓在西处绞杀,余跃听见背后被绊倒的声音,转身时却只见一片空荡。
他低头,无数根藤蔓正朝着他裤腿爬过来,吓得他猛地弹起。
“没办法了。”
余跃指尖燃起火焰,点点星子在他周围跟随着,将袭来的藤蔓化为枯叶,他伸了个懒腰,在临近出口时抓起一把藤叶插在自己耳后的发辫上,对着天幕中的观尘镜挑了挑眉。
“这花真丑,不过配着破地方正好。”
第二关,映入眼帘的是首插云霄的光滑石壁。
石壁上泛着寒光,即无附生植物也无落脚点,薄雾中一面面锦旗横叉在石缝间,如云影似地飘摇着,余跃刚打算向前,便听见一声惨叫。
“烫!”
前方锦衣少年弹起触碰石壁的手,指尖有一处焦黑正冒着青烟,眼角通红踉跄着爬向离场通道。
有的人依然不信邪,奋力地向上攀爬着,哪怕被烧穿了也咬牙不松手。
但余跃知道多数人的眼中不是胜利,而是那面最离自己最近的锦旗。
至少要拿着锦旗离开,他们心里想,至少能证明自己不是懦夫。
一位青衣少年从余跃身后掠过,从怀中掏出瓷瓶,扬手泼出青色液体,一小片青苔随着岩壁的纹路蔓延开,那身影踩着新生植被腾跃而上,在快消散于云雾间忽然回首:“愣着作甚?
上啊!”
数道身影立刻借势攀援,余跃试探着触碰石壁,忽然一惊——怎么是凉的?
有些借着植被的攀爬者渐生歹意。
余跃见头顶一簇火焰正顺着植被在向下窜,无数道身影纷纷扬扬坠落下来,他侧身闪避,却不知被谁扯住了衣襟,他瞬时在斜坡上滑了个踉跄,慌乱抽出腰间匕首,狠狠插向扣住自己衣角的手腕。
惨叫逐渐被深渊吞噬,余跃松了口气。
当他耗尽所有力气扑上山巅时,见到了前所未有的景象——终局入口挤满了人,比十年前多了数倍。
“这就是你徒弟干的好事?”
观尘镜前,一白衣评事面色发青,死死盯着宫侑七低头翻找药篓的侧影——他竟打算给后来的少年们治烧伤!
“试炼至今,他救人无数,杀敌为零,乐虚阁下什么眼光?”
“莫急莫急,”宫乐虚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歉,“此人虽仁心过甚,但他天赋惊人!
境外疫毒都被他…..”话音未落,终局入口处的石门开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伫立在雾堙台面前,面色茫然,他们自然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宫乐虚手中升起一枚咒符,指尖轻轻一点,一窜黑烟便从雾堙台中央腾起,顺着地面上不起眼的暗线勾勒出领域,少年们被包裹于雾中,无处可逃。
“此试炼为终局,”宫乐虚的声音在天幕涟漪中响彻,“规则极简,最先破雾而出者胜,祝尔等都拔得头筹!”
“说的什么屁话?”
一位少年没忍住骂出口,“怎么可能…..”话说一半,少年的声音便被一道灌入喉咙的黑团卡住了,他的瞳孔在跪地时涣散失焦,渐渐倒在地上没了呼吸。
黑烟会吃人,所有人都反应了过来。
有的人开始仓皇捂嘴奔逃,拿着匕首刺向雾的结界,但那道透明屏障反而随着叫声与攻击变得越发坚毅。
紧接着,一些不明炫光在黑烟中忽明忽暗——那是自带波痕的少年们在做最后抗争。
不过,所有抵抗都在黑烟的吞噬中显得苍白无力——死的太快了,未到半炷香尸体便躺满了地面。
余跃燃起鬼火在黑暗中穿梭,无意间瞥见了一道白衣胜雪的身影——宫侑七此时正闭着眼。
“小子,过来看这个。”
三日前,宫乐虚拎着酒葫芦懒洋洋靠在滚烫岩石上,指着脚边烤焦的毒藤。
“师父,这藤根都烧烂了,有什么好看的?”
宫侑七不解地盯着毒藤端详。
“烂?”
宫乐虚用酒葫芦敲了敲石缝,“你蹲近点,仔细瞅瞅。”
宫侑七俯身细看,焦黑的藤皮下,竟然有一丝嫩绿的芽尖正拼命往外钻。
“毒藤能在火山***下来,靠的可不是硬抗。”
宫乐虚拍了拍他的背,“它是顺着地缝长的,地缝中的岩浆越烫,根就扎的越深,这便是祭邪之力的精髓——消解对抗,随物赋形!”
“当它是你药炉里煮过头的黄连汤!”
宫乐虚的醉话此刻在宫侑七脑海中炸响,他睁开眼,黑雾正缠上他指尖,灼烧的刺痛袭来时,他没有躲,而是顺着雾气飘动的轨迹画圈。
“要像把脉似的….”他自言自语道,掌心腾起一缕风,让风一点点感受雾气的涌动,随着那浑浊的烟气旋转,慢慢地,视野中只剩下力量流转的缝隙,他随着缝隙游走,感受风正与那缝隙的波动同步着,一点点把他向前方推动。
此时黑烟正在侵入自己体内,宫侑七却未察觉疼痛,他深知,自己正在化为毒雾中消散的风,于是他将翻滚的气旋引入自己心脏,让自己的身形在毒雾中逐渐淡化。
当微弱光影在众于眼前中浮现时,宫侑七却隐约察觉不对——背后好热,像熔炉在烤。
不过他没有丝毫犹豫,毅然决然地走向了眼前的光影。
然而,就在他即将踏出雾外的那一瞬间,他突然听到了“砰”的一声巨响。
碎片裹挟着火星西溅——黑雾竟然被蛮力撕碎了!
宫侑七转身,飞舞的碎星中只见一黑衣少年眼角通红,掌心的鬼火此刻己经蔓延成了一张猩红的网。
“谁赢了?”
观尘镜前,白衣长老目瞪口呆,他扯着宫乐虚衣角,却惊觉他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