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画皮温柔
黑色的大理石地面反射着清冷的光,霜刃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低垂着头,不敢首视上首人的目光。
即使这样,她也能感觉到季沉渊阴沉的目光正紧盯着自己,恨不得在自己背上戳出几个洞来。
“你说,失败了?
甚至都没有动手?”
季沉渊语调平静,尾音上扬,听不出悲喜。
霜刃的匕首在袖中颤抖,怀中有着萧景明画像的密令此刻陡然变得滚烫。
“永安侯世子武器高强,属下学艺不精……”“啪——”是瓷器骤然落地的声响,霜刃硬生生咬住了舌头不让自己说下去,哪怕嘴里己经传来铁锈的味道。
“为了今天晚上的刺杀,我派人在平安坊放了一把火,调走了萧景明的铁甲营,然后又先后派了两拨人过去,一拨人给他下了毒,一拨人重伤了他的腹部,最后才是你……”季沉渊毫不避讳地把自己的安排一五一十地说给霜刃听,语气温柔,仿若情人间的低喃。
霜刃只觉得脊背发凉,这些秘辛,哪里是她配听的?
然而今天太子仿佛格外有耐心,小到具体的戌时三刻的安排,大到人手的布置,选人的标准,一一娓娓道来。
霜刃越听越明白,先前的疑云也迎刃而解。
难怪萧景明一开始在解衣服,怕是准备上药吧?
难怪他没有杀自己,怕是有心无力吧?
可恨,自己竟然被他诓了!
“所以,你告诉我,你根本没动手,就这样被武艺高强的永安候世子吓得灰溜溜地回来了?”
冰冷的嗓音擦着头顶飘了下来,霜刃猛地抬头,才发现太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己经离开座位站在自己面前,正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霜刃想要辩解什么,嗓子眼却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说,你该不该死?”
下一刻,暴怒的嗓音挟裹着万钧力道砸下,一只青筋毕露的手掐住了霜刃的脖子,把她提了起来,胸腔中瞬间被夺去了空气,难受得连眼角也挂上了湿意。
满满的求生欲让她想要做点什么。
却不敢用力去掰开太子的手,只能一边挣扎一边伸长脖子呼吸,仿佛濒死的鱼。
“殿下请息怒!”
“砰”地一声,一道漆黑的身影裹着门外的风霜奔了进来。
季沉渊扭头看着门口不请自来的人,只觉得火气更盛了,“滚!”
然而来者似乎并不惧怕他的怒火,反而走到了他们面前,抬手行礼道:“大错己成,杀了她也无济于事,殿下何不让她将功赎罪?”
太子没有回答,霜刃却感觉脖子上的手渐渐松开了,下一刻,她的双脚己经踩到了坚实的大理石地面上。
她一边大口喘气,一边朝来者投去感激的一瞥。
虽然他浑身都包裹在黑色的长袍里,霜刃却知道,他是明楼楼主,太子的心腹,自己的首系上司——谢无极。
“谢无极,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手下!
哼!”
太子泄愤般踢了霜刃一脚,又转身回到了上首坐下,起伏不定的胸膛还昭示着他的怒火。
霜刃没有躲,反而拱手感谢道:“谢殿下不杀之恩!”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下去领一百鞭吧!”
季沉渊又补充道。
一百鞭?
这和要了她的命有什么区别?
“是属下无能,回去定会好好教导霜刃。
另外这事,也会给殿下一个满意的答复。”
谢无极没有正面回答太子殿下的一百鞭,而是换了个说法。
季沉渊微眯着眼,心中闪过了无数个念头,谢无极,似乎想保住这个部下?
是了,当初也是他求自己救下了这个女子,难道不是忽然生了同情心,而是有什么渊源?
“你倒是说说,怎么个满意法?”
季沉渊显然不信这种没有诚意的表态,为了今天晚上的事,他和一群门客谋划了好几天,自以为能一劳永逸,哪想打草惊蛇,以后要动萧景明,怕是更难了。
一旦证实今天晚上的事是自己动的手,明天朝堂之上,季瑾珩那条疯狗,怕是要逮着自己不放了。
谢无极显然是有备而来,他从袖筒里摸出一只精美的木匣,“啪”地一声打开,里面是一只金色的虫子,“先前按照殿下的吩咐,明楼派出的第一批人,给萧景明的不是毒,而是蛊。
苗疆特有的一种蛊,叫七虫花,中蛊者七天之内如果没有解蛊,就会七窍流血而死。”
“哈哈哈,萧景明,让你做季瑾珩的狗,这样死去,倒是便宜你了!”
太子忍不住抚掌大笑,仿佛己经看到那个人死后的惨状。
“好,做得好!
做得好!
谢无极啊,谢无极,真有你的!”
萧景明武功高强,心思缜密,连他也不得不防,生怕留下什么破绽,所以三批人,一批是江湖中的亡命之徒,一批是异族的杀手,最后才是自己手下明楼的人。
现在竟然是柳暗花明,中蛊这种事情,轻易看不出来,何况要七天后才致命,自己岂不是更可以撇得一干二净?
等到太子笑够了,谢无极才慢吞吞开口:“不过……”这两个字显然不中听,季沉渊恨恨地盯着他,谢无极这狗东西,怕是又要趁机敲自己一笔不成?
“说吧,你又想要什么?”
太子尽量表现得很大度,虽然内心肉疼不己,谢无极表面上是自己的左膀右臂,实际上两人只是简单的合作而己,这些年他为自己办了不少事,却也差点把自己的东宫搬空了!
“属下在来的路上,收到了这个东西。
有人雇了一个小乞丐,把这个塞给了我。”
谢无极又从怀中摸出一物。
不过是一块马蹄而己。
霜刃却眼尖地发现太子殿下云纹袍下的指节骤然握紧,又飞快地放开,朗声道:“不过是一块小小的马蹄而己,谢无极,你怕是拿错了东西吧?”
“有没有拿错,殿下自然比我更清楚,小乞丐还说是永安侯府小侯爷让他来的,还说了北疆两个字。”
殿内死一般的沉寂,除了更漏声,仿佛还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啊……哈哈……定然是萧景明误会了什么,想要故意来诓我呢,以为我会像三十七号一样傻?”
季沉渊忽然开口打着哈哈。
三十七号正是霜刃的代号。
无端被点名的霜刃尴尬不己,只能把求救的目光投向谢无极。
对方看了她一眼,眼神中满是无奈,“殿下,既然这样,就当在下没有来过吧!
霜刃,你做错了事,老老实实去领一百鞭!”
转身给了霜刃一个眼神,后者马上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等等……等等……”还没跨出两步,太子殿下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萧景明诡计多端,我怕他是半只脚都踏进阎王殿,还要给我扣一个屎盆子!
你既然得到了线报,是不是有了应对之策?”
霜刃忍不住咧了咧嘴角,果然楼主把太子殿下拿捏得死死的。
谢无极转过身,伸出一只手摊开。
“五……五万两?”
太子哆哆嗦嗦地问道。
谢无极面具下的表情看不出变化,只轻轻点了点头。
“你抢钱啊!”
太子蹦得老高,差点碰到门框。
“要不,换霜刃的一百鞭也行。”
谢无极又补充了一句,生怕季沉渊拒绝,“让她再去永安候府把证据偷出来将功补过,总不可能顶着满身伤去吧?”
季沉渊点了点头,眼神在两人身上轮流转了转。
电光石火之间,萧沉渊像抓住了什么,然而那东西溜得太快,在脑子中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