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快乐啊,哥哥。
"那声音裹挟着腥咸的海风,与三十层楼下宴会厅隐约传来的生日歌诡异重合。
他徒劳地抓向虚空,指尖只掠过祁宴袖口那枚冰凉的翡翠袖扣——沈知著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
身体坠落时,钟见微忽然想起三小时前。
沈知著将合同摔在他面前,钢笔在实木办公桌上滚出沉闷的声响。
"三年了,钟见微。
"男人左手腕内侧的火焰疤痕在袖口若隐若现,"你心里到底有没有过我?
"他当时说了什么来着?
哦,他说:"商业联姻而己,沈总何必当真。
""哗啦——"意识在剧痛中消散的前一秒,耳边突然响起钢琴声。
是肖邦的《雨滴前奏曲》,他二十岁在金色大厅获奖的曲目。
琴声越来越近,海水却诡异地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皮革与雪松混合的气息——沈知著惯用的那款古龙水。
"钟先生?
"猛地睁开眼,合同纸的边角正硌在掌心。
钟见微怔怔望着对面,黑色大理石办公桌后,沈知著修长的手指悬在钢笔上方,骨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这是沈氏集团总部大楼的会议室。
落地窗外,春日的阳光给黄浦江镀了层碎金。
电子钟显示2022年4月15日——他重生回三年前商业联姻签约当天。
"条款有问题?
"沈知著的声音比记忆中更冷。
钟见微这才发现合同上晕开一滴墨,不,是水渍。
他抬头时正巧看见一滴泪从男人下颌坠落,在纸面溅起微小的涟漪。
前世他怎么没发现?
那天沈知著攥着钢笔的右手在发抖,左手始终藏在桌下。
如今他才看清,男人左手无名指有道新鲜伤口,血珠渗进腕间疤痕,像火焰中开出的红梅。
"没有。
"钟见微听见自己说。
他伸手去拿钢笔,指尖故意擦过对方手背。
沈知著猛地缩手,钢笔啪嗒掉在桌上,墨汁溅到雪白衬衫袖口。
会议室霎时死寂。
助理林秘书倒吸冷气的声音格外清晰。
前世这时他应该道歉然后退开,但现在——"我帮您。
"钟见微抽出手帕按住那片墨渍。
隔着布料,他能感受到沈知著手臂肌肉瞬间绷紧。
男人喉结滚动,忽然抓住他手腕:"为什么答应联姻?
"这问题在前世并不存在。
钟见微望进那双深渊般的眼睛,忽然笑了:"听说沈总收藏的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需要专人养护。
"沈知著瞳孔骤缩。
那是他们初见时,十五岁的钟见微在慈善拍卖会说过的话。
当时他刚替继母拍下那把小提琴,穿白西装的少年拦住他:"这把琴需要恒温恒湿,您家展柜的温控系统得改造。
"钢笔突然被塞回手里。
沈知著转身走向落地窗,背影僵硬得像尊雕塑:"签完字让林秘书送你回去。
""不用。
"钟见微利落签下名字,起身时状似无意地碰倒咖啡杯。
褐液在合同上漫开时,他准确捕捉到沈知著转身瞬间的惊慌——前世他以为那是愤怒。
"抱歉,我重签一份?
""不必。
"沈知著抽走合同,染血的手指在咖啡渍上按出模糊指印,"明天婚礼见。
"走出大楼时,春风裹着梧桐絮拂过脸颊。
钟见微摸到西装内袋的硬物——方才趁乱顺走的沈知著手帕。
丝绸一角绣着银色蝴蝶,翻开内衬,里面用红线绣了行小字:To my prince.2007.5.202007年5月20日,他十岁落水被救的日子。
手机突然震动。
祁宴发来短信:”哥,听说你签了卖身契?
妈妈让你回来吃饭“配图是钟家餐桌,正中摆着他最讨厌的杏仁豆腐。
前世这顿饭是他噩梦的开端。
继母在席间"不小心"打翻热汤,导致他右手烫伤错过国际钢琴比赛。
而现在...回复完消息,钟见微转向司机:"去琴行。
"他得确认某个猜想。
琴行玻璃映出他二十五岁的面容。
眼角没有细纹,右手腕也没有那道为沈知著挡酒留下的疤。
店员热情迎上来:"钟先生又来调琴?
您订的《梦中的婚礼》琴谱刚到。
""我没订过琴谱。
""是沈先生上周预订的。
"店员取出牛皮纸包裹,"说您教课要用。
"钟见微心脏猛地一跳。
这首曲子在前世他死前,是沈知著最后提起的遗憾。
打开琴谱,扉页上熟悉的字迹让他呼吸停滞——”给见微老师。
学生沈知著敬上“。
落款日期是2010年6月18日,他十三岁生日。
"沈先生是我们老主顾了。
"店员擦拭展示柜里的水晶钢琴模型,"从您十五岁首演开始,每场音乐会他都买头排座。
有次下暴雨,他浑身湿透也要守着等签名..."后面的话钟见微没听清。
他想起前世婚后第三年,在地下室发现的那箱音乐会门票。
当时他嘲笑沈知著附庸风雅,男人只是沉默地擦燃火柴,当着他的面烧光了所有票根。
暮色渐沉时,他站在前世婚后住的别墅门前。
管家说沈知著出差了,但他分明看见三楼书房亮着灯。
卧室还是记忆中的布局,只是床边多了架施坦威钢琴——前世没有的物件。
琴盖上放着天鹅绒盒子。
打开时,钟见微指尖发颤。
翡翠袖扣在灯光下流转着幽光,内侧刻着微型五线谱。
他对着灯光转动,乐谱投在墙上的影子正是《梦中的婚礼》开头小节。
"喜欢吗?
"低沉嗓音在背后响起时,钟见微差点摔了盒子。
沈知著不知何时站在门口,领带松开,手里拎着蛋糕盒。
奶油香气混着酒味飘来,男人眼下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结婚礼物。
"沈知著走近,身上威士忌的味道更浓了。
他伸手要取袖扣,却踉跄了一下。
钟见微下意识扶住,掌心触到一片滚烫。
"你发烧了。
"沈知著却突然抓住他手腕,力道大得生疼:"为什么打翻咖啡?
"呼吸喷在耳畔,带着灼热的酒气,"你知道那份合同..."话音戛然而止。
男人像突然清醒般松开手,退后时撞到钢琴,震响一片杂音。
"睡吧。
"他转身往外走,"明早我来接你去婚礼。
"钟见微看着那个摇摇晃晃的背影,忽然开口:"《梦中的婚礼》我教你。
"沈知著僵在原地。
"不是要学吗?
"钟见微走到钢琴前坐下,指尖落在琴键上,"现在开始第一课。
"第一个音符响起的瞬间,他看见沈知著肩膀剧烈颤抖。
男人没有回头,但走廊灯光将他影子拉得很长,一首延伸到钢琴踏板旁,像道虔诚的剪影。
弹到第三小节时,身后传来压抑的抽气声。
钟见微假装没听见,只是将旋律放得更轻。
当他弹完最后一个音符转身时,门口只剩地板上几滴未干的水渍。
月光透过纱帘,在琴键上投下斑驳光影。
钟见微轻轻翻开琴凳,里面静静躺着一本皮质笔记本。
翻开第一页,泛黄的报纸剪报上,十五岁的他正在钢琴前鞠躬。
旁边钢笔字己经晕开:”找到你了,我的小王子“。
窗外,沈知著靠在爬满蔷薇的廊柱下抽烟,火星明灭间,他左手无名指上的伤口又渗出血来。
月光照亮他脚边的蛋糕盒,奶油裱花己经融化,依稀能辨出"Happy Rebirthday"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