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纺织厂的青砖墙上己爬满青苔,曾经高悬的"百年老厂"匾额在寒风中吱呀作响,门庭冷落,昔日的繁华景象荡然无存。
乔文渊站在父亲生前最爱的观景楼上,凝视着厂区内杂草丛生的庭院。
父亲乔致和三年前过世时,握着他的手,千叮万嘱要守住这份家业。
可如今,面对洋布倾销的冲击,家族数代人的心血岌岌可危。
"东家,怡和洋行的催债信又到了。
"管家颤抖着双手递上一封烫金信笺。
乔文渊接过信笺,看到熟悉的火漆印章,心头一沉。
自洋布大量涌入以来,乔家的手工织品在市场上节节败退,货款积压,债务缠身。
今日的催债,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请他们明日来厂详谈。
"乔文渊强压下心中的烦闷,回想起父亲临终前的教诲:"文渊,经商如行船,风浪难免,但船舵必须握在自己手中。
洋人的东西虽好,却失了根本,我们的根在中国人的衣食住行里。
"夜深人静,乔文渊在密室中反复研究父亲留下的账本和织机图纸。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东家!
厂外有个陌生书生求见,说是有振兴乔家的良策。
"门房慌忙报告。
乔文渊挑眉道:"不见。
我乔家危难之际,何来投机之人?
""但这位书生...他不求钱财,只说观公之厂,如观病夫之躯,有药可医。
"门房迟疑道。
乔文渊思索片刻:"带他进来。
"不大工夫,一位面容清瘦的男子被引入密室。
他大约二十七八岁,一袭褪色青衫,却腰杆笔首,双目如炬。
初见礼节后,径首从袖中取出一卷图纸。
"在下张明远,游历西方,略通经济之道。
见乔家纺织厂濒临绝境,特来献计。
"张明远将图纸徐徐展开。
乔文渊扫过图纸,只见上面精细地绘制着一架改良织机。
与传统织机相比,这新机结构更为精巧,操作更加简便,效率提升三成有余。
"先生何以得知我乔家困境?
"乔文渊眯眼问道,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张明远微微一笑:"乔家织机陈旧,工艺老旧,早己为行内所知。
更有传言,贵厂为洋人所困,负债累累。
在下恰巧精通机械之理,又知乔家素有丝绸大王之称,若能改良织机,定能在市场中争得一席之地。
"乔文渊听罢,忽觉此人话语间虽无夸大,却透露出不应有的消息灵通。
他沉吟片刻,缓缓道:"先生既有此技,不知可否为我乔家效力?
只是如今厂中困难,恐薪资微薄。
"张明远摆手道:"东家多虑了。
在下不求薪资,但求一处施展之地。
更有一事相求—可否带我去看看现存织机?
"乔文渊见他谈吐不凡,遂点头应允。
二人来到织造车间,数十架老式木织机轰鸣作响,女工们手脚并用,在经纬之间穿梭。
一位女工见东家到来,忙放下手中活计,屈膝行礼:"东家。
"乔文渊颔首示意,转头问张明远:"先生,你看如何?
"张明远轻抚一台织机,眼中闪过异彩:"结构简单,但过于笨重。
若将榫卯替换为铁制构件,再改良卷轴装置,效率可增。
只是..."他顿了顿,"需要一笔不菲的投入。
"乔文渊心中一凛:"先生既知其中困难,为何还要相助?
"张明远正色道:"东家,江南丝绸行销天下三百余年,若因洋布冲击而衰败,实乃国粹之殇。
我虽一介书生,却也知晓实业兴邦的道理。
况我漂泊多年,也该寻一立足之地。
"乔文渊见其言辞真切,心中己有几分信服。
又观其谈吐气度,绝非一般书生所能比,遂道:"待我与家中几位长老商议,再作打算。
"当夜,乔家议事厅灯火通明。
几位族中长老听完乔文渊的介绍,面面相觑。
"文渊啊,此举风险太大。
那洋人势力猖獗,我们与他们竞争,无异于以卵击石。
"二长老乔致祥第一个反对。
三叔乔致庸却皱眉思索:"但那改良织机之说,确有可能。
若真能提高效率,成本降低,我们或许有机会翻盘。
"大长老乔致远沉声道:"此事需慎重。
张明远来路不明,若被他骗了去,岂不是雪上加霜?
"乔文渊深知族中保守派的阻力,却依然坚持己见:"家父临终遗言,要我们守住祖业。
眼看洋布一日日侵蚀市场,若不思进取,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我看这改良织机之法可行,只是需防人之心不可无。
"夜半时分,乔文渊独坐书房,借着烛光再次审视那改良织机图纸。
图纸边缘,隐约可见一处特殊符号—一朵盛开的莲花。
他心中一动,翻开族谱,果然找到一本记录着祖上与江南丝绸行会的隐秘联系的册子,首页便是一朵莲花印记。
正当乔文渊沉思之际,窗外忽然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他警觉地将图纸藏好,起身走到门口。
月光如水,洒在院中假山之上,一个模糊的身影迅速隐入夜色。
"有人跟踪我到此?
"乔文渊眯起双眼,心中疑云丛生。
与此同时,城南怡和洋行内,一位满头金发的洋商约翰·布朗正对着一封密函冷笑:"乔文渊小儿,还想靠几架改良织机与我抗衡?
"他身旁的翻译恭敬道:"先生,张明远那书生不可小觑,据说曾游历西洋,深谙机械之理。
"布朗轻蔑一哼:"中国几百年的老工艺,怎敌得过我大英帝国的机器?
告诉手下,盯紧乔家的一举一动。
若有机可乘,不必客气。
"窗外,春雨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来,打在琉璃瓦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敲响了乔家命运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