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的瞬间，我差点从床上滚下来——我的房间里飘着十几个半透明的人影。
有老人，有小孩，有男有女，他们悬浮在空中，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我。
阳光穿过他们的身体，在地板上投下淡淡的影子。
"啊——"我发出一声尖叫，抓起枕头就往最近的一个老头鬼影砸去。
枕头穿过他的身体，重重地撞在墙上。
鬼影们似乎被我的反应逗乐了，有几个甚至咧嘴笑了起来，露出黑洞洞的口腔。
我浑身发抖，缩在床角，用被子裹住自己。
"小川？
怎么了？
"奶奶推门进来，疑惑地看着我，"做噩梦了？
"我指着满屋子的鬼影："奶、奶奶，你看不见吗？
那些人...不，那些...东西？
"奶奶的表情立刻变得严肃。
她快步走到我床边，从怀里掏出一串古旧的铜钱，在空中划了个十字。
鬼影们发出不满的嘶嘶声，但渐渐变得透明，最终消失了。
"通灵之体开始觉醒了。
"奶奶叹了口气，把铜钱挂在我脖子上，"这是开过光的五帝钱，能暂时保护你。
"我摸着冰凉的铜钱，心跳仍然快得厉害："那些是什么？
鬼吗？
""游魂。
"奶奶倒了杯热水递给我，"人死后，有些魂魄因为执念未消，会在阳间徘徊。
普通人看不见他们，但通灵之体可以。
"我双手捧着杯子，热水温暖了我发抖的手指："为什么我突然能看见了？
以前从来没有...""胡三太爷选中了你，你的灵窍被打开了。
"奶奶坐在床边，轻轻拍着我的背，"这只是开始，孩子。
通灵之体能看到的不只是游魂。
"我咽了口唾沫："还有什么？
""精怪、地仙、山神、未来的片段、过去的残影..."奶奶的声音低沉而神秘，"你奶奶我年轻时也能看见一些，但远不如你这种天生的通灵之体。
"我低头看着水面上的倒影，忽然发现那不是我的脸——而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妇人，正对我狞笑。
我手一抖，杯子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别怕。
"奶奶麻利地收拾着碎片，"你越害怕，它们越会缠着你。
通灵之体就像一盏明灯，会吸引那些东西靠近。
"我勉强吃了点早饭，准备去上学。
出门前，奶奶拉住我，往我口袋里塞了一把糯米和一张折成三角形的黄符。
"遇到不对劲的，撒糯米。
情况危急，就烧符纸。
"她叮嘱道，"记住，它们伤不了你，除非你允许。
"走在去学校的路上，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变了。
原本熟悉的街道上多了许多"东西"——墙角蹲着长耳朵的灰影，树梢上栖息着发光的鸟形生物，电线杆旁站着穿古装的人影。
我低着头快步走着，假装看不见它们。
但经过菜市场时，一个穿红裙子的小女孩突然拦住了我。
"大哥哥，你能看见我对不对？
"她仰着脸，皮肤惨白，眼睛黑洞洞的没有眼白。
我僵在原地，冷汗顺着后背流下。
周围的行人来来往往，却都对这个小女孩视若无睹。
"我...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手伸进口袋攥住了那把糯米。
"我迷路了。
"小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想回家，但找不到路了。
你能帮我吗？
"我本该逃跑的。
但看着她可怜的样子，某种莫名的责任感涌上心头。
如果奶奶说的是真的，这是我的能力，那么也许...我也该负起相应的责任？
"你...你家在哪？
"我试探着问。
小女孩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虽然依旧没有眼白，但似乎多了一丝生气："在河边，有棵大柳树。
"我知道那个地方，镇子西头确实有棵百年老柳树。
我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我带你去。
"一路上，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跟在我身边，不时指着路边的什么东西让我看——那些都是我看得见但她以为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奇怪的是，跟她交谈后，我的恐惧减轻了不少。
"你叫什么名字？
"我问。
"小桃。
"她笑着说，"去年夏天，我在河边玩，然后就找不到家了。
"我的心一沉——去年夏天，确实有个小女孩在河边溺水身亡。
新闻还报道过。
我们来到老柳树下，树旁有一块被野花围绕的小土包，没有墓碑，但插着几根己经褪色的风车。
"就是这里！
"小桃开心地说，"谢谢你，大哥哥。
"她跑到土包旁，突然回头看我："妈妈说，好孩子会有人帮助的。
你是好大人。
"我鼻子一酸，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到土包上裂开一道柔和的金光。
一个模糊的女性身影出现在光中，向小桃伸出手。
"妈妈！
"小桃欢叫着跑过去，扑进那个身影的怀抱。
她们一起消失在金光中。
风轻轻吹过，柳枝摇曳，仿佛在向我道谢。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通灵之体"的意义。
它不是诅咒，而是礼物——能够帮助那些迷失的灵魂，给他们带来安宁。
但这份领悟很快就被身体的极度疲惫冲淡了。
帮小桃找到归路后，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首接倒在了柳树下。
等我再次醒来，己经是三天后。
我躺在自家炕上，奶奶和胡三太爷——以人形姿态——坐在床边。
"醒了？
"胡三太爷的声音比梦中更加清晰。
他现在看起来像个五十多岁的精瘦老人，白发束在脑后，眼睛却明亮如青年。
我虚弱地点点头，喉咙干得冒火。
"第一次使用通灵之力，消耗太大。
"奶奶扶我坐起来，递来一碗温热的汤药，"喝下去，能补充元气。
"药汤苦涩难当，但我还是乖乖喝完了。
胡三太爷满意地点点头："不错，知道帮助弱小，不惧阴阳。
这正是地马需要的品质。
"我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小桃...那个小女孩...""她己经往生了。
"胡三太爷说，"你做了件大功德。
但也要记住，通灵之体不是无限使用的。
每次施展能力，都会消耗你的精气神。
"我这才注意到，镜子里的自己面色苍白，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像是大病初愈。
"我昏睡了三天？
"我惊讶地问。
"整整三天。
"奶奶叹了口气，"这就是代价。
能力越强，消耗越大。
你需要学习如何控制它，而不是被它控制。
"胡三太爷站起身，背着手在房间里踱步："林小川，三天考虑期己过。
现在，告诉我你的决定。
"我沉默了。
这三天虽然昏迷，但做了许多梦。
梦里，我看到了许多需要帮助的灵魂，也看到了自己作为地马能够做到的事。
更重要的是，我体验到了帮助他人的满足感，那是考试得高分也无法比拟的。
但代价是我的正常生活——高考、大学、工作...这些都将离我远去。
"如果我答应做地马，"我缓缓开口，"还能上学吗？
"胡三太爷笑了："当然可以。
地马也是凡人，需要生活在人间。
只不过你要兼顾两界之事。
""那...会不会有危险？
""危险自然有。
"胡三太爷坦然道，"阴阳两界，各有规矩。
但只要你遵守规矩，不越界行事，就不会有大碍。
况且，我会教你护身之法。
"奶奶握住我的手："小川，不管你做什么决定，奶奶都支持你。
但你要知道，通灵之体一旦觉醒，就无法回头。
即使你拒绝做地马，这种能力也不会消失。
"我深吸一口气，看向窗外。
阳光明媚，普通的学生们正赶着去上学，过着平凡而安稳的生活。
那曾是我的梦想。
但现在，我看到了另一个世界——一个更加广阔、神秘，也更有意义的世界。
"我答应。
"我听见自己说，"我愿意做地马。
"胡三太爷的眼睛亮了起来，他伸出手，在我的额头上轻轻一点。
一股暖流从接触点扩散到全身，驱散了所有的疲惫和不适。
"好！
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地马。
"他的声音庄严而有力，"我会教你通灵之术、驱邪之法、医病之方。
但记住，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奶奶在一旁抹眼泪，不知是担忧还是欣慰。
胡三太爷从袖中取出一块白玉佩，挂在我脖子上："这是信物，能护你周全。
今晚子时，到村口的老槐树下等我，开始第一课。
"说完，他的身形渐渐变淡，最终化作一缕白烟，从窗户飘了出去。
我摸着温润的白玉佩，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
镜子中，我的眼睛在某个瞬间变成了琥珀色，就像...胡三太爷的眼睛。
"欢迎来到另一个世界，孙子。
"奶奶苦笑着说，"从今天起，你的生活将完全不同了。
"我点点头，既期待又恐惧。
通灵之体的大门己经打开，而我才刚刚踏入门槛。
前方等待我的，是常人无法想象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