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着。
"她声线像浸了冰水,乞丐疼得抽气,却见她另一只手迅速将碾碎的蛇莓草敷上去,黑血混着药末簌簌往下淌。
药炉腾起的白雾里,前院丝竹声穿透雕花窗棂,夹杂着几个酒客的调笑:"听说摄政王府要娶亲?
""嘘——"另一个压低声音,"哪是正头娘子?
不过是找个替身,听说那新娘生辰八字跟己故的世子妃一模一样......"沈烬的手顿了顿。
蛇莓草的苦香裹着血腥气钻进鼻腔,她想起三天前在醉月楼顶楼听到的密谈——柳嬷嬷与穿玄色锦袍的男人压低声音,"沈姑娘模样像极了故去的萧王妃,摄政王要的是......""姑娘,疼......"乞丐的***打断思绪。
沈烬将最后一撮止血散撒上,用粗布裹好伤口,从腰间掏出个青瓷瓶:"每日三次,涂在伤口周围。
"她起身时,绣着并蒂莲的裙角扫过满地药渣,"钱?
"她嗤笑一声,"你这种连饭都吃不上的,拿什么给?
"乞丐忙不迭磕头,沈烬转身要走,却听前院传来环佩叮咚。
"阿烬妹妹又在救人?
"青鸾的声音甜得发腻。
沈烬回头,见她着月白纱裙,腕间翡翠镯子晃得人眼晕,手里端着个描金漆碗,"我瞧你近日总熬夜,特意让厨房炖了参汤。
"沈烬盯着那碗汤。
参片浮在琥珀色汤面上,蒸腾的热气里飘着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是马钱子的气息。
她垂眸掩住冷笑,接过碗时指尖在碗沿轻轻一擦,袖中银针己滑入掌心。
"姐姐有心了。
"她举碗作势要喝,银针却在汤面掠过。
针尖刚触到汤面就泛起乌青,沈烬眼皮都没跳,突然踉跄一步,"呀!
"汤碗"当啷"砸在地上,汤汁溅湿青鸾的裙角。
青鸾脸色骤变:"你......""是我手滑。
"沈烬弯腰去捡碗,指腹在袖中轻轻一按,无色粉末顺着袖口落在青鸾裙上,"姐姐莫怪,这汤......"她突然捂住心口,"我、我怎么喘不上气?
"青鸾瞳孔骤缩。
沈烬踉跄着扶住石桌,喉间发出压抑的咳嗽,青鸾下意识后退两步,却见她突然抬头,眼尾挑起一抹讥诮:"姐姐可知,马钱子入参汤,最是慢性?
"她指尖蘸了蘸地上的汤汁,"三日后毒发,浑身抽搐而死。
"青鸾脸色惨白如纸。
沈烬拍了拍裙角站起身,"不过姐姐别怕——"她凑到青鸾耳边,"我刚刚往你裙上撒了点解马钱子的药粉,你且记着,下次投毒前,先查查对方是不是巫医。
"青鸾跌跌撞撞跑远时,沈烬抬头看向院角那株老梅树。
树后阴影里,柳嬷嬷的银簪闪了闪。
"跟我来。
"柳嬷嬷的声音像旧砂纸擦过木桌。
沈烬跟着她穿过回廊,进了主楼最里间的绣楼。
檀香混着霉味扑面而来,柳嬷嬷坐在红木椅上,手里转着串沉香念珠,"摄政王的人今早来过。
"沈烬心下一跳,面上却垂着眸:"嬷嬷是要赶我走?
""赶?
"柳嬷嬷嗤笑,"摄政王要的是你做替身新娘,明日辰时嫁进摄政王府。
"她盯着沈烬泛白的指尖,"别怪嬷嬷心狠,醉月楼的规矩你懂——养着姑娘们吃穿用度,总得还。
"沈烬指甲掐进掌心。
七岁那年萧氏屠城的血还在梦里渗,如今竟要嫁进仇人府邸?
她深吸一口气,抬头时眼底只剩平静:"嬷嬷可知,当年我沈家满门被屠时,凶手身上也有这种沉香味道。
"柳嬷嬷的手顿了顿。
念珠在她指节间发出细碎的响,"当年的事......"她突然别开眼,"我只知摄政王要你活着进府,至于能不能活着出来......""若能活过三日。
"沈烬打断她,"求嬷嬷帮我查一件事——我父母的尸骨,究竟埋在金陵哪处乱葬岗。
"柳嬷嬷猛地抬头。
沈烬望着她眼角细纹里凝着的霜,知道这老女人动了恻隐。
果然,柳嬷嬷沉默片刻,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这是醉月楼的通行腰牌,若你能从摄政王府递消息出来......"深夜的风卷着雨丝钻进窗棂。
沈烬坐在妆台前,烛火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只缩成一团的黑蝶。
她从妆匣最底层摸出块羊脂玉佩,龙纹己经磨得发亮,是母亲临终塞给她的。
"萧氏,萧氏......"她对着玉佩低语,"当年屠我沈家的,可是如今这摄政王?
"指尖抚过龙纹,突然想起今日柳嬷嬷说的"替身"——己故的萧王妃?
她眯起眼,"不管你要我替谁,我沈烬,从来都是猎人。
"妆台下暗格里,她取出个青瓷小瓶,倒出些浅紫色粉末在香炉里。
迷幻香的味道在屋里漫开,她望着铜镜里自己的脸,将鬓边珠花重新别好:"明日,该让摄政王看看,他的替身新娘,可没那么好拿捏。
"清晨的雨下得急。
沈烬站在醉月楼门口,猩红嫁衣裹着她的腰肢,金线绣的凤凰在雨里泛着冷光。
侍女捧着盖头要给她戴上,她却伸手按住:"我自己来。
"盖头落下前的瞬间,她瞥见青鸾站在二楼回廊,正盯着她的裙角——那里沾着她撒的药粉,此刻在雨里泛着极淡的蓝光。
青鸾的脸白得像张纸,沈烬勾了勾唇。
"新娘起轿!
"老鸨的声音混着雨声炸开。
沈烬刚要抬脚,街角突然窜出一队玄衣暗卫。
为首的少年腰悬长剑,眉骨处有道淡疤,正是摄政王身边的亲卫小七:"奉王爷令,新娘由我们护送。
"雨丝打湿沈烬的盖头,她望着小七腰间那柄刻着"萧"字的剑,喉间泛起血腥气。
暗卫们将花轿团团围住,刀鞘相撞的脆响里,她听见小七低声说:"起轿。
"轿帘被风掀起一角,沈烬看见醉月楼的牌匾在雨里摇晃。
柳嬷嬷站在门廊下,手里攥着她给的腰牌,目光穿透雨幕,落在她身上。
"摄政王,"她隔着盖头轻笑,声音裹在轿辇的晃动里,"你要的替身,可带着淬毒的骨呢。
"花轿转过街角时,沈烬听见街边百姓的私语:"摄政王府今日***了,连城墙根都站满了带刀的......"她的手指轻轻抚过嫁衣里层藏着的毒囊。
雨打在轿帘上,像极了当年沈家血溅青瓦的声音。
"萧氏,"她对着自己的影子说,"这一局,你以为你是执棋人?
"轿辇的摇晃中,她摸到腰间那枚龙纹玉佩,冰凉的触感顺着掌心爬进心脏。
前方,摄政王府的朱红大门己经在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