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的尖角刺入她的皮肤,她却感觉不到疼痛——眼前的一切己经夺走了她所有的感官。
街道上的人群整齐地面朝着她,白色的瞳孔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他们的嘴角保持着完全相同的弧度,仿佛被同一个模具刻出来的微笑。
"他们……是什么?
"黎夏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
老人慢悠悠地走到窗边,手指抚过窗框上积累的灰尘。
"灰港的居民,或者说,曾经的居民。
"黎夏的目光无法从那些"人"身上移开。
他们穿着不同年代的衣服,有的甚至穿着几十年前的款式,却都崭新得像是昨天才买的。
最前排的一个小女孩抱着一个布娃娃,布娃娃的眼睛不知何时转向了黎夏的方向。
"为什么他们的眼睛……""没有瞳孔?
"老人轻笑一声,"因为他们不需要看。
在这里,时间是一条咬住自己尾巴的蛇。
"黎夏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她扶住墙壁,手腕上的伤口不知何时又开始渗血。
一滴血珠落在齿轮上,竟然被金属吸收了,留下一道暗红色的痕迹。
老人注意到了这一幕,眼神突然变得锐利。
"你的伤口是怎么来的?
""我不知道。
"黎夏摇头,"我醒来时就己经……"她的话戛然而止。
窗外的雾气再次聚拢,那些静止的人群渐渐被白雾吞没。
但就在最后一刻,黎夏看到前排的几个人同时抬起了手,指向钟楼的方向。
"午夜表演结束了。
"老人走向房间中央最大的那座钟,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铜钥匙,"该重置了。
""重置什么?
"黎夏警觉地问。
老人没有回答,而是将钥匙插入钟背后的锁孔,轻轻一转。
整个房间的齿轮突然开始反向转动,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黎夏捂住耳朵,却听到一个更可怕的声音——街道上传来整齐的脚步声,那些"居民"正在移动。
"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黎夏冲到窗边,但雾气太浓,什么也看不见。
"不是我做了什么,而是时间本身。
"老人疲惫地叹了口气,"每天午夜,灰港就会重置。
居民们回到他们的位置,等待下一个循环的开始。
"黎夏突然意识到什么:"所以他们不记得昨天?
""在这里,没有昨天。
"老人收起钥匙,"只有永恒的今天。
"黎夏感到一阵恶寒。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伤口边缘呈现出奇怪的锯齿状,就像……就像齿轮的齿痕。
这个发现让她浑身发冷。
"我要离开这里。
"她转身向门口跑去。
老人没有阻拦,只是在她身后说:"你走不出去的。
灰港被时间困住了,就像琥珀里的虫子。
"黎夏没有理会,跌跌撞撞地冲下螺旋楼梯。
钟楼的门依然敞开着,外面的雾气比来时更浓了。
她深吸一口气,冲进了浓雾中。
街道上空无一人,那些诡异的居民不知去了哪里。
黎夏盲目地奔跑着,首到肺部火烧般地疼痛才停下来。
她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小广场上,中央是一座干涸的喷泉。
喷泉的雕像是一个抱着沙漏的女人,沙漏的上半部分己经空了,下半部分却奇怪地悬浮着,没有一粒沙子落下。
"这不可能……"黎夏喃喃自语。
一阵微风吹过,雾气短暂地散开。
黎夏看到广场对面有一条向下延伸的小路,路牌上写着"海港路"。
她本能地朝那个方向走去——如果有港口,也许能找到船离开这个鬼地方。
小路越来越陡峭,潮湿的空气中开始混杂着海腥味。
黎夏的心跳加速,她隐约听到了海浪的声音。
转过最后一个弯,灰港的海港终于出现在眼前。
雾气在这里稀薄了许多,月光照亮了木质码头和几艘停泊的渔船。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码头尽头那艘黑色的双桅帆船。
船体破旧不堪,帆布上满是破洞,却诡异地没有沉没。
船身上用白漆写着名字:"记忆号"。
黎夏的太阳穴突然一阵刺痛。
这个名字……她似乎在哪里听过。
一些模糊的画面闪过她的脑海:甲板上的笑声、一只递过来的怀表、暴风雨中的呼喊……她不由自主地向那艘船走去。
码头的木板在她脚下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断裂。
当她距离"记忆号"只有几米远时,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击中了她。
黎夏跪倒在码头上,手腕上的伤口灼烧般地疼痛。
她低头看去,惊恐地发现伤口周围的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细小的、金属色的东西。
"不……"她试图用另一只手按住伤口,却摸到了坚硬的突起。
她的皮肤下,竟然嵌着微小的齿轮。
就在这时,船上传来脚步声。
黎夏抬头,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记忆号"的甲板上。
那人穿着老式的水手服,手里似乎拿着什么发光的东西。
"谁在那里?
"黎夏喊道,声音颤抖。
人影没有回答,只是缓缓举起手中的东西——那是一盏煤油灯,和钟楼里的一模一样。
灯光照亮了人影的脸,黎夏的血液瞬间凝固。
那是她自己。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