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电劈裂天际的刹那,琴键发出刺耳鸣响,像极了父亲摔碎酒瓶时的尖啸。
她猛地缩回手,指甲在琴键上划出青白痕迹。
“放松手腕。”
带着松香气息的阴影从身后笼罩下来,陆进呈的指尖覆上她颤抖的手背。
他的掌心带着常年握琴弓的薄茧,按在她腕骨处时,恰好压住那道淡红色疤痕。
陈槿涵浑身僵硬,闻见他领口散发的橙花洗衣液味道——和她今天用的同款。
“这里需要用小臂力量。”
他的声音擦过她耳际,混着雨声显得格外低沉。
她看见他金丝眼镜滑到鼻尖,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泪痣随着说话的动作轻轻颤动。
他的食指压着她的手指按下琴键,低音区滚出闷雷般的轰鸣,与窗外的暴雨遥相呼应。
“你母亲……”他忽然开口,喉结擦过她发顶。
陈槿涵猛地抬头,撞进他深褐色瞳孔里翻涌的暗潮。
他的目光落在她腕间银镯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她手背,像在确认某种熟悉的触感。
手机在琴凳上震动起来。
屏幕亮起的瞬间,“父亲”两个字如冰锥刺进心脏。
陈槿涵慌忙按住接听键,电流声里炸开男人的怒吼:“野种!
你以为傍上陆家就能摆脱贱骨头出身?
肖真真的骚狐狸名声早晚——”“啪”的一声,手机被拍在琴键上。
陆进呈的指节捏着机身边缘,指缝间漏出父亲含混的叫骂。
陈槿涵想抢回手机,却看见他瞳孔骤缩,视线死死钉在屏幕背景上——那是她十二岁时和肖真真的合照,母亲腕间的银镯与她此刻戴的分毫不差。
“放开我!”
她挣扎着去够手机,发间的橙花香气被冷汗浸透,散成破碎的雾。
陆进呈忽然松手,后退半步撞翻谱架,琴谱如白蝶纷飞落地。
他望着她通红的眼眶,喉结滚动着,终究没说出那句“你母亲和我母亲是什么关系”。
琴房外传来高跟鞋的笃笃声。
顾佳佳攥着湿淋淋的伞站在玻璃门前,指尖掐进伞骨雕花里。
她看见陈槿涵腕间的银镯,听见方才电话里“野种”二字的尾音,忽然想起陆家老宅书房里那张被陆进呈藏在抽屉深处的旧照——穿白裙的女人腕间,也戴着这样一只刻着“真真”的银镯。
“进呈哥哥。”
她推开门,笑容甜得发苦,“陆伯父说今晚的慈善晚宴需要你陪同。”
雨水顺着伞骨滴在陆进呈脚边的琴谱上,晕开墨色的音符,像一串正在融化的眼泪。
陈槿涵弯腰捡起手机,锁屏界面还停留在母亲的照片上。
肖真真的唇角凝着温柔笑意,腕间银镯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她听见陆进呈对顾佳佳说“稍等”,然后转身从琴盒里抽出条羊绒围巾,轻轻搭在她肩头。
“暴雨会降温。”
他的声音轻得像琴弓擦过G弦,“别弹太晚。”
围巾上残留着橙花香气,混着他身上的松香,织成细密的网。
陈槿涵看着他随顾佳佳走进雨幕,忽然想起方才他指尖按在她腕间的温度,像极了母亲临终前替她盖被子时的触感。
远处惊雷炸响,她这才发现,《革命练习曲》的谱页上,不知何时被他用铅笔批注了行小字:踏板应如心跳,重时需藏温柔 。
手机在掌心再次震动,这次是小姨肖娜娜发来的消息:小涵,下周是你妈妈忌日,来墓园陪她说说话吧。
有些事,该告诉你了。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琴房的灯光在雨帘中碎成光斑。
陈槿涵按住狂跳的心脏,忽然意识到,陆进呈方才未问出口的那个问题,或许正是解开母亲死亡之谜的第一根琴弦。
而顾佳佳耳中滴落的雨水,终将在未来某一天,凝成扎进她心脏的冰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