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章 夜市惊魂
我举着捕虫网追过灯笼高挂的夜市,塑料网兜在夜风里扑棱作响,惹得路边摆摊的阿婆笑出满脸褶子:“小林啊,又在遛你家‘电灯泡’呢?”
这毛孩子被老周调侃为“移动电灯泡”,倒不是因为它会发光——虽然它竖眼睁开时确实像枚小红灯笼——而是每次它跑过,路灯总会滋滋冒电火花。
此刻它跳上“吉祥烧烤”的遮阳棚,尾巴扫过串着的羊腰子,油滴溅在它焦黑的皮毛上,竟冒出淡蓝色的烟雾。
“三火!”
我压低声音,免得惊动正在喝啤酒的彪形大汉,“别把人家摊子点着了!”
蹲在电线杆上的哮天甩了甩尾巴,金属环扣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它在吸收妖类残留的精元。”
黑犬的竖眼在夜色中泛着红光,“三天前那场暴雨后,人间界的灵气屏障薄了三层,连修蛇混血都敢在夜市晃荡。”
我顺着它的视线望去,穿花衬衫的壮汉正撸着串,他脖颈处的鳞片在酒后泛出青灰色,随着吞咽动作起伏。
三火突然发出短促的吠叫,竖眼红光暴涨,壮汉手里的啤酒瓶“砰”地炸裂,玻璃碎片划过他手臂,露出底下青黑色的咒印——正是张陵说过的“噬灵”纹路。
“是被控制的。”
哮天跃到我肩头,犬齿间泛着雷光,“真君的天眼被封,现在只能靠你这双数据流之眼——”它甩头的瞬间,我眉心剧痛,数据流之眼轰然开启。
夜市在视野里裂变成七彩光谱:卖糖画的大爷周身缠绕着槐木清气,穿汉服的姑娘怀中的波斯猫实则是九命猫妖,而烧烤摊的浓烟里,竟漂浮着无数细碎的符咒残片,像被撕碎的黑色蝴蝶,正朝着某个方向汇聚。
三火突然从棚顶跃下,扑向穿连帽衫的少年。
那少年正穿过人群,兜帽阴影里露出半张苍白的脸,掌心托着团蠕动的虫卵,卵壳上的甲骨文咒印发出幽幽蓝光。
当三火的利爪即将触到他肩膀时,少年突然转身,眼底翻涌的黑雾凝成蛇信状,指尖弹出幽蓝火焰。
“小心!”
我话音未落,三火的皮毛己腾起火焰。
它发出哀鸣,却死死咬住少年的袖口,任火焰灼烧前爪。
我本能地握紧拳头,三尖两刃刀的虚影在掌心凝结,刀刃劈开火焰的刹那,地面浮现出失传的禹王锁蛟纹,纹路中央的“斩”字亮起金光。
少年发出非人的尖啸,化作黑鸦振翅而逃,虫卵坠地碎裂,流出的不是黏液,而是带着血丝的黑色液体。
我冲过去抱起三火,它前爪的皮毛己烧焦,露出底下金属般的皮肤,上面刻着与照片里青年脚踝相同的刺青——衔着月轮的啸天犬。
“别追了。”
哮天叼来瓶冰镇汽水,用爪子拍开瓶盖,“那是截教魔修的‘妖奴’,精元被抽得只剩三成。”
它用鼻尖点了点地上的黑液,符咒残片自动聚成“噬灵”二字,“最近三个月,己经有三十七个妖类失踪,包括后巷的猫妖幼崽。”
我蹲下身给三火涂烫伤药,发现它竖眼闭合时,竟像极了照片里那只黑犬幼犬。
夜市收摊时,老周往我兜里塞了包创可贴,油渍浸透的纸袋上印着“吉祥烧烤”的logo:“小夏,你眼睛怎么红得像哭过?”
我摸向眉心,数据流之眼不知何时己闭合,指腹触到的却是真实的泪痕。
自从成为代行者,我时常会不受控制地流泪,就像有另一个人的情绪在体内翻涌——或许那就是所谓的“凡心碎片”。
手机突然震动,相册里多出张陌生照片:废弃的戏楼后台,穿红嫁衣的女子悬在房梁上,她转过脸,眼白里爬满黑色咒印,而在她脚边,摆着半盏我眼熟的青铜酒盏。
那酒盏正是暴雨夜从牛皮纸袋里掉出的物件,此刻在照片里泛着冷光,酒盏边缘刻着的雷云纹,竟与我腕间的三戟叉纹路隐隐呼应。
“这是...民国三十一年的悬案。”
哮天不知何时蹲在我肩头,竖眼倒映着手机屏幕,“上吊的女子是戏楼班主的女儿,实则是柳仙化形,被道门修士以‘惑乱凡人’之名镇压。”
它用爪子划动屏幕,照片突然翻转,背面用朱砂写着“镜灵反噬,血祭开眼”八个字。
老周收完摊,关门前塞给我个油纸包:“趁热吃,给那小家伙补补。”
打开油纸,里面是撒了孜然的烤鸡胸肉,三火立刻竖起耳朵,尾巴扫得青石板沙沙响。
我们穿过空荡的巷子时,巷口的路灯突然熄灭,阴影里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
“躲到我身后。”
哮天的皮毛泛起金属光泽,犬齿变长变尖,“是镜灵分裂出的噬灵体,它们在收集代行者的情绪波动。”
黑暗中亮起无数幽绿的眼睛,那些黑影与戏楼密道里的骸骨一模一样,胸前跳动着青色鬼火,每具黑影的手心都刻着“杨”字。
三火发出低吼,竖眼照亮前方,我这才看见,它们手中握着的不是兵器,而是破碎的镜面碎片,每片镜片上都映着我眉心的数据流之眼。
“代行者...交出凡心碎片...”黑影们的声音像是从井底传来,混杂着金属摩擦的尖啸。
我腕间的三戟叉纹路发烫,三尖两刃刀虚影凝结在掌心,却在挥刀的刹那,看见黑影们破碎的衣袍下露出的胎记——与我锁骨下方的朱砂痣 identical。
“它们...也是代行者?”
我挥刀的手顿住,虚影擦着黑影肩膀而过,在地面犁出深痕。
“是镜灵的牺牲品。”
哮天跃起扑向最近的黑影,利爪撕开对方胸口,却见黑影化作青烟,留下半块镜片,“每一任代行者死后,镜灵都会抽取他们的凡心碎片,用来修补自身的裂痕。”
三火突然咬住我的裤脚,往巷子深处拽。
暴雨夜见过的青铜酒盏虚影在视野里浮现,指引着我们拐进一条布满青苔的胡同。
尽头是扇朱漆剥落的木门,门楣上“广和楼”的匾额在月光下泛着霉斑,正是照片里民国代行者站过的戏楼。
“推开它。”
哮天用爪子拍门,“真君的照妖镜碎片就在里面,只有它能阻止噬灵体。”
木门吱呀作响,扬起的灰尘里夹杂着檀香与霉味。
三火的竖眼照亮戏台,中央立着面巨大的铜镜,镜面裂痕累累,却在我们靠近时,发出嗡嗡的共鸣。
我腕间的纹路与镜中雷云纹重叠,掌心的晶体碎片突然发烫,竟与镜中缺失的一角严丝合缝。
“以血为引,启镜。”
真君的声音在识海炸响,我咬破指尖,鲜血滴在镜面上的瞬间,所有裂痕都渗出金光。
镜面映出我眉心的数据流之眼,却在血珠落下的刹那,数据流竟化作真实的金红光芒,照亮了戏台下方的密道入口。
黑影们追进戏楼,锁链缠住我的脚踝。
三火纵身跃起,撞向镜面,裂痕中渗出的金光如瀑布般落下,将黑影们逼退。
我握紧三尖两刃刀,刀刃抵住镜面,听见无数代行者的声音在识海响起:“真君的第三只眼,不该是斩妖的刀,而该是照见人心的镜。”
“妖有善念,人有恶根,这才是人间的真相。”
“我们不是兵器,是神留在人间的问号。”
当最后一道黑影化作青烟,镜面上的裂痕己愈合大半,映出我眉心真正的竖眼——不再是数据流,而是带着温度的金红之眼。
三火蹭着我的手心,喉咙里发出呼噜声,戏台角落的灰尘突然被风吹散,露出半张泛黄的戏票,上面印着“民国三十一年,杨清如主演《宝莲灯》”。
手机在兜里震动,相册里又多出张照片:夜市散场后的巷口,穿白T恤的青年抱着黑犬,掌心托着半盏青铜酒盏,酒盏里的晶体碎片正在吸收月光,而在他身后,戏楼的木门上重新浮现出“二郎神庙”的鎏金匾额。
“该回去了。”
哮天跳上戏台,用爪子拨弄着铜镜,“明天还要上班,老周该唠叨了。”
我抱起三火,发现它前爪的烫伤己愈合,皮毛下的金属皮肤上,刺青竟变成了流动的光纹。
走出戏楼时,天边泛起鱼肚白,巷口的早点摊飘来油条的香气,老周的便利店亮着暖黄的灯,玻璃上贴着新的招工启事:“招夜班店员,能撸狗者优先。”
三火突然挣扎着下地,冲进便利店,叼着包狗粮跑出来。
老周倚在门框上,手里晃着瓶冰镇汽水:“给它买的,别客气。”
他眼底闪过一丝金光,我这才注意到,他瞳孔深处竟映着牛头马面的虚影——那是守护神庙千年的神兽,也是真君留在人间的眼线。
晨光中,我摸着眉心的竖眼,那里温和地跳动着,像颗凡人的心脏,却又藏着远古神祗的心跳。
三火蹲在脚边,竖眼映着初升的朝阳,颈间银铃轻响,竟与我腕间的纹路产生共鸣,荡起一圈圈金色的涟漪。
原来,所谓代行者的使命,从来不是斩尽妖魔,而是在人间的烟火气里,守住那一丝被神佛遗忘的凡心——就像老周藏在关东煮里的温情,就像三火在伤痛中依然温热的舌头,就像镜中真君眼中,那永不熄灭的人间灯火。
而那半盏青铜酒盏,此刻正安静地躺在我背包里,酒盏底部新浮现出一行小字:“山河社稷,尽在杯中。”
我知道,这只是开始,关于真君的天狱,关于镜灵的分裂,关于我体内流动的凡心碎片,还有无数个像老周一样藏在人间的“守护者”,都将在这双数据流之眼下,逐渐揭开真相。
夜市的喧嚣渐渐被早高峰的车流取代,三火叼着狗粮袋子,尾巴扫过便利店的玻璃门。
我跟在它身后,看着自己的倒影与镜中真君的金甲重叠,又渐渐分离,最终化作晨雾中一个普通的青年——只是腕间的三戟叉纹路,在阳光下闪着微光,像是谁留在人间的,一个温柔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