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绸绣金线的裙摆拖在青石板上,发间金步摇随着晃动叮当轻响,她却浑然不觉,指尖正凝聚着点点蓝光逗弄池中的锦鲤。
那些本该温顺的灵鱼此刻如中了魔障,甩着尾巴往池心乱撞,搅得水系阵法泛起层层涟漪。
“小师叔又在胡闹了。”
萧寒枫抱着典籍路过,见状忍不住笑出声。
顾云逸抬手拍了下他的后脑勺:“别作死,师尊的檀香快到听雪阁了。”
话音未落,西南角飘来若有若无的沉水香——正是洛寒渊每日授课前必燃的安神香。
江若凝耳朵倏地竖起,像被踩了尾巴的小兽般蹦起来。
腕间鬼幽血魔印的银铃发出警告般的轻颤,她手忙脚乱地抹了把沾着池水的脸,发簪上的红珊瑚珠差点甩进池里:“糟了糟了,师尊的早课!”
转身欲跑时,绣着缠枝莲的裙摆却被自己踩住,踉跄间撞进个带着冷香的怀抱。
“又乱跑。”
洛寒渊垂眸望着怀中炸毛的小团子,素白袖口被她揪住,发间金步摇歪到额角,露出右眼角若隐若现的彼岸花印记。
他指尖微动,水系阵法自动修复,池中锦鲤这才恢复常态,甩尾时溅起的水珠恰好打在江若凝鼻尖。
“师尊~”小姑娘立刻换上甜腻腻的笑,粉眸弯成月牙,踮脚去够洛寒渊垂落的发带,“凝儿在研究灵鱼吐泡泡的仙术呢,你看它们刚才跳得可高了!”
说着张开小手,掌心躺着片被仙力染成七彩的鱼鳞——正是灵池镇池之宝“璇玑鲤”的逆鳞。
洛寒渊眉峰微挑,袖中戒尺“啪”地落在掌心:“伸出手。”
声音平静,却让江若凝瞬间僵住。
她盯着那柄刻着《清静经》的戒尺,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裙摆,金线上的银线在夕照下泛着微光,像极了师尊发怒时眼中的冷光。
“就、就一下好不好?”
她往后退半步,发簪上的珍珠流苏跟着晃动,“凝儿下次不敢了,真的!
刚才只是想试试木灵术能不能让鱼鳞发光……”话未说完,后腰突然被轻轻一推——顾云逸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正用剑柄戳她的小梨涡。
“还敢说谎?”
洛寒渊抬手扣住她的手腕,触感细腻如温玉,却在戒尺落下时故意加重了力道,“昨日才讲过《灵器谱》第七卷,璇玑鲤逆鳞可镇水脉,你倒好,拔了鳞片当玩具?”
戒尺“啪啪”落在掌心,惊飞了檐角栖息的灵雀,却见小姑娘咬着唇一声不吭,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偏生倔强地不肯落下。
萧寒枫躲在廊柱后偷瞄,见小师叔掌心浮起两道红痕,忍不住嘀咕:“师尊明明心疼得要命,偏要板着脸。”
话未说完,头顶突然传来衣袂破空声,洛寒渊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戒尺正敲在他发冠上:“既然有空看热闹,便去藏书阁抄《灵植志》十遍——记得用朱砂。”
“哇师尊偏心!”
江若凝趁机从他臂弯里钻出来,却被洛寒渊反手拎住后领,像提溜小兽般举到面前。
暮色漫过她的发梢,金步摇上的东珠映着霞光,倒比平时多了几分灵动:“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上午做了什么。”
洛寒渊指尖划过她鼻尖,沾着的池水印出个淡红指印,“膳房的灵米糕少了三块,丹房的引火符烧了半叠,还有……”他抽出袖中焦黑的发带,正是今早她偷偷拿雷灵根试过的“杰作”。
江若凝顿时蔫了,像只被揪了耳朵的小狐狸,乖乖地趴在石桌上伸出掌心:“就知道瞒不过师尊的鼻子……”她小声嘟囔着,忽然瞥见洛寒渊袖口露出的玉瓶——那是昨日她嚷着手疼时,师尊偷偷准备的愈伤膏。
戒尺再次落下,却比刚才轻了许多。
洛寒渊看着她掌心渐渐淡去的红痕,声音软了几分:“明日随我去清心殿,混沌珠残片异动。”
见小姑娘眼睛倏地亮起,他立刻补充:“先抄完《灵界三千阵》三遍,若再错漏方位,便去灵脉井面壁三日。”
“师尊~”江若凝拖长声音,指尖悄悄凝聚水球往他袖中钻,“凝儿才五岁呀,别人家的小娃娃还在玩泥巴呢!”
话未说完,水球便被仙力震散,化作细雨落在她发间,倒衬得粉雕玉琢的小脸愈发无辜。
洛寒渊转身走向听雪阁,衣摆拂过她鼻尖时,沉水香混着淡淡松烟墨味扑面而来。
这是江若凝最熟悉的味道,却也意味着躲不过的课业——每日卯初练剑,辰时学《灵枢经》,巳时习琴棋,未时练符阵,酉时还要跟着大长老辨灵草……唯有戌时之后,才能偷偷溜去后山逗弄妖族送来的小赤狐。
“对了,”洛寒渊忽然停步,从袖中取出个巴掌大的青铜镜,“冥界送来的轮回镜碎片,可照见前世今生。”
镜面上浮着细碎金光,映出江若凝瞪圆的眼睛:“不过你若再把丹房的聚火阵改成烟花阵,便将这镜子送给冥尊当赔礼。”
小姑娘立刻狗腿地抱住他的腿,发间金饰蹭得他衣料沙沙响:“凝儿错了!
下次一定用风灵术让烟花飘去仙族驻地,保证不烧着药田!”
洛寒渊无奈地叹气,指尖拂过她腕间的鬼幽血魔印——五年来,封印神器与她的血脉愈发契合,偶尔魔气外泄时,银铃便会自动收紧,倒比他这个师尊更尽责些。
听雪阁内,青铜灯树亮起九盏琉璃灯。
江若凝趴在黄花梨木案上,握着比她手还长的狼毫,盯着面前空白的符纸发愁。
腕间银铃突然轻响,她抬头望去,见洛寒渊正倚在门框上,月光给他素白的衣袍镀上银边,发间玉冠泛着温润光泽,倒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仙人。
“师尊你看!”
她举起刚画好的符纸,上面歪歪扭扭的雷纹像条蚯蚓,“比昨天的好多了对不对?”
洛寒渊走近,指尖点在符纸中央:“雷枢位偏了三分,若引动天雷,怕是要把屋顶掀了。”
话虽严厉,却抽出自己的玉简,以神识传入《符阵精要》的批注,末尾还画了只歪头小狐狸——这是只有他们俩懂的奖励。
江若凝眼睛一亮,趁他不备,指尖凝聚的冰棱突然射向案上的茶盏。
“啪”地一声,寒潭雪芽泡的茶汤溅在洛寒渊袖口,她却己躲到博古架后,只露出半张沾着墨渍的小脸:“师尊身上的沉水香太好闻啦,像灵膳房的桂花糖霜!”
洛寒渊看着自己被冰棱划破的袖口,忽然轻笑出声。
五年前那个在他掌心皱巴巴的小婴儿,如今己能熟练运用十种灵根恶作剧,唯有右眼角的彼岸花印记,在情绪激动时会泛起淡淡红光,像朵开在雪地里的朱砂梅。
“过来。”
他召出龙吟剑,剑身映出小姑娘磨磨蹭蹭的身影,“今日教你‘凌尘三式’——若再把剑穗烧了,便去魔界边境守三年寒潭。”
江若凝吐了吐舌头,乖乖地握住比她还高的剑柄,却在转身时偷偷对铜镜做了个鬼脸——镜中倒映的,是洛寒渊转身时微扬的唇角。
子时,听雪阁的烛火终于熄灭。
江若凝蜷在雕花小床上,腕间银铃随着呼吸轻响,脚链的三铃则在床尾荡出细碎光影。
朦胧间,她看见混沌珠在梦中浮现,六种力量如六色流光环绕,却在触碰到洛寒渊的身影时,乖乖地缩成光点。
“师尊身上的味道……”她迷迷糊糊地想着,指尖勾住枕边的沉香荷包,那是洛寒渊用自己的衣襟改的,“比戒尺可怕多了,可为什么每次被打完,掌心都会有淡淡的松烟香呢?”
窗外,灵鹤掠过月光下的主峰,将她的呓语散在春风里,唯有听雪阁的檐角铜铃,仍在叮叮当当地数着,小皮猴又闯了多少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