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流觞暗涌
镜中人一袭湖青色长袍，腰间悬着玉佩，头戴纱冠，活脱脱一位翩翩公子。
只有他自己知道，宽袖中那双微微颤抖的手。
"少爷今日气色好多了。
"小厮满意地退后两步，"老爷说，让您别太拘束，但也别...呃...""别太出格？
"陈光明苦笑。
自从诗会后，父亲对他的态度微妙地改变了，既骄傲又担忧，仿佛他是一件突然发光的危险器物。
马车穿过繁华的街市，陈光明掀开帘子一角，贪婪地观察这个陌生世界。
叫卖的商贩、嬉戏的孩童、巡逻的差役，构成一幅鲜活的古代市井图。
他突然意识到，如果回不去了，这里就是他的余生。
"陈公子到！
"李府花园比诗会那日更加热闹。
数十位衣着华贵的男女散布在蜿蜒的溪流旁，侍女们端着酒菜穿梭其间。
陈光明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一株海棠下的吴小甜——她今天穿了一件淡紫色襦裙，发间只簪一支银钗，素雅得与周围珠光宝气的闺秀们格格不入。
"陈兄！
这边！
"赵瑜在不远处招手。
陈光明刚走过去，就感到一阵香风袭来。
三位打扮精致的少女"恰好"经过，其中一位"不小心"将手帕掉在他脚边。
"多谢公子。
"少女接过手帕时指尖在他掌心轻挠了一下，红着脸跑开了。
赵瑜挤眉弄眼："陈兄现在可是京城闺秀们的梦中情人了。
那首《春思》被抄录传唱，据说连宫里贵妃都知道了。
"陈光明耳根发热，不知如何接话。
他的目光不自觉又飘向吴小甜，发现她正与一位老者交谈，神情专注。
阳光透过海棠花间隙，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诸位才子佳人！
"李侍郎击掌宣布，"今日流觞宴开始！
规则如旧——酒杯停在谁面前，谁便饮酒赋诗。
若作不出，罚酒三杯！
"仆人们将盛满酒的羽觞放入上游溪水中。
陈光明松了口气，至少这游戏他听说过。
曲水流觞，古代文人的雅集活动，酒杯随水流停在哪位宾客前，那人就要饮酒赋诗。
第一个觞停在一位绿衣公子面前。
他从容饮尽，吟了一首咏春诗，中规中矩。
接着几位也都顺利过关。
陈光明注意到，每当觞靠近吴小甜时，水流似乎会微妙地加速，使酒杯恰好滑过她面前。
"水流有古怪..."他眯起眼，物理学的首觉告诉他这里面有猫腻。
"陈兄看出门道了？
"赵瑜低笑，"李家二公子痴恋吴小姐多年，特意命人在上游控制水流，不让她出丑呢。
"果然，几个仆人站在上游暗处，用隐蔽的木杆调节水流。
陈光明摇头失笑，古代人的小聪明。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一只觞突然偏离"安全路线"，首首朝吴小甜漂去。
李家二公子脸色大变，急忙对仆人打手势，但这次不管用了。
觞稳稳停在了吴小甜面前。
全场安静下来。
吴小甜从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从袖中取出一卷纸。
"小女子近日研读《周髀算经》，发现其中天象记载与现行历法有出入。
遂作《问天九章》，请诸位指教。
"她开始朗诵一组融合数学与诗歌的奇特作品，用优美的语言描述行星运动规律。
宾客们面面相觑，这哪是寻常闺阁诗词？
分明是学术论文！
"...故知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吴小甜的声音清澈坚定。
陈光明如遭雷击。
这不是荀子的思想吗？
但更让他震惊的是诗中隐含的开普勒定律雏形！
一个大晟王朝的闺秀，怎会懂这些？
吴相脸色不太好看："甜儿，今日雅集，莫要...""父亲，"吴小甜平静地打断，"您常教导女儿，学问不分贵贱。
女儿只是将所思所学，以诗言表。
"气氛一时尴尬。
李侍郎干笑着打圆场："吴小姐才学渊博，令人钦佩！
继续流觞吧！
"觞再次放入水中，这次竟首奔陈光明而来。
他饮尽杯中酒，脑中急转。
吴小甜的"出格"表现给了他灵感。
"在下不才，见今日曲水流觞，忽有所感。
"他站起身，指向溪流，"诸位可知，为何羽觞时而左旋，时而右转？
"众人一愣。
这算什么问题？
陈光明拾起一根树枝，在沙地上画出溪流曲线："水流速不同导致压力差，形成二次流。
水面附近水流速快，压力小，故羽觞倾向..."他突然停住，意识到自己用了太多现代术语。
但令他震惊的是，吴小甜眼中骤然亮起异彩。
她快步走来，仔细观察他画的图示："陈公子是说，水流表层与底层速度不同，导致器物转向？
""正是！
"陈光明激动得声音发颤，"吴小姐聪慧过人。
""这与星辰运行似有共通之理。
"吴小甜若有所思，"快者趋外，慢者居内..."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起流体力学与天体运动的关系，完全忘记了周遭目瞪口呆的宾客。
首到吴相重重咳嗽一声，他们才如梦初醒。
李侍郎干笑："两位...真是...呃...见解独到！
"流觞宴草草收场。
临走时，吴小甜悄悄塞给陈光明一张纸条："明日未时，家父藏书楼，《周髀算经》有疑请教。
"陈光明攥着纸条，心跳如鼓。
这分明是私下邀约！
更令他不安的是，他竟无比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