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混着铁锈味钻进鼻腔,他盯着那道在雨中泛着冷光的铁栅栏,想起十年前目送三弟戴着手铐走进这里时,对方眼底淬着的冰——那时他以为那是对杀人的恐惧,现在才知道,是对父亲的绝望。
“韩永杰,假释出狱。”
管教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
穿灰色囚服的男人低头走出,额发长及眉骨,遮住了左眼下方的新疤痕。
首到擦肩而过,韩永清才看见他手腕内侧的刺青:七瓣海棠绕着“忠”字,却在第七片花瓣末端多了道向上的钩——那是青禾堂叛徒才会被刻的“逆钩纹”。
“哥,”韩永杰突然停步,声音比雨声更冷,“爸让我顶罪时说,妈是被血手会杀的。”
他转身,疤痕下的眼睛泛着血丝,“但昨晚在监狱里,有人从下水道塞给我张纸条,上面画着十二瓣海棠,还有……”他撩起囚服,后腰处烙着新鲜的火漆印,正是香案上那枚完整的十二瓣印章。
韩永清的手指骤然收紧,翡翠吊坠的裂痕在掌心硌出红印。
昨夜从武馆火场带出的日记本还在风衣内袋,母亲的字迹在暴雨中似乎还带着温度:“永盛货运三号仓库的地砖下,埋着你爷爷当年从血手会夺回的‘海晏河清’碑——那才是海棠门真正的门主信物。”
“跟我来。”
他拽着韩永杰躲进巷口,折叠刀划开吊坠暗扣,两半青铜印章在路灯下拼合,十二瓣海棠的纹路里,隐约浮现出“忠”“孝”“节”“义”西个小字。
韩永杰的呼吸突然急促:“十年前妈死那晚,我看见她攥着半块印章,血滴在‘忠’字上……”巷尾传来引擎轰鸣。
三辆黑色面包车急刹,马进财的手下跳下车,袖口朱砂纹在车灯下像流动的血。
韩永清将印章塞进韩永杰掌心,突然想起第二章末韩辉说的“三号仓库”——母亲留的东西,很可能比印章更重要。
“去永盛货运!”
他踢翻油桶挡住追兵,折叠刀在雨中划出银光,“找地砖下的碑,别管我!”
刀刃没入第一个杀手的手腕时,他听见韩永杰的脚步声消失在雨幕里,却没看见弟弟转身时,将印章按进了后腰的火漆印——那里早己刻好凹槽,正是为十二瓣印章准备的。
永盛货运的仓库比想象中更安静。
韩永杰撬开锁着的三号库门,腐木味混着油墨味扑面而来。
地面的青砖有七块颜色不同,摆成海棠形状——母亲日记里画过这个图案。
他抽出藏在鞋底的薄刃,撬开中间那块砖,潮湿的泥土里埋着用油布裹了三层的石碑,碑头雕刻的十二瓣海棠,与印章纹路分毫不差。
“海晏河清碑,”身后突然传来韩辉的声音,金丝眼镜换成了绷带,白衬衫渗着血,“初代门主用血手会老大的头骨磨的碑身,碑文刻着海棠门的第一条铁律:‘凡以血养纹者,终为纹所噬。
’”他踉跄着靠近,锁骨下的十二瓣纹身露在绷带外,“阿姨当年让我保护你,就是怕韩忠福拿到这块碑,用初代的诅咒控制整个南城黑道。”
韩永杰握紧薄刃,盯着韩辉胸前的纹身:“你到底是谁?”
“你满月时,”韩辉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阿姨抱着你在海棠树下拍照,我站在旁边——我是她从血手会火场里救出的孤儿,她给我刻十二瓣纹身时说,这是替海棠门还债。”
他忽然咳嗽,血滴在石碑上,“现在马进财的人就在仓库外,他要的不是军火,是这块碑——有了它,就能证明他才是血手会正统,联合其他堂口推翻韩家。”
仓库顶棚突然坍塌。
韩永杰抱着石碑滚进暗格,看见韩辉被乱刀砍倒在油墨桶旁,鲜血混着黑色油墨在地面画出扭曲的海棠。
马进财的唐装出现在火光里,袖口朱砂纹此刻完整显现——那是十二瓣海棠缺了一瓣,正是初代门主刻在血手会叛徒身上的“断海棠”。
“永杰弟弟,”马进财捡起地上的十二瓣印章,拇指碾过“忠”字,“你爸当年炸了血手会老巢,却留着我这个漏网之鱼,就为了让我帮他运军火。”
他蹲下身,刀尖挑起韩永杰的下巴,“但他没想到,你妈早把真正的门主信物藏起来了——海晏河清碑上的诅咒,可是连初代门主都怕的东西。”
暗格里传来手机震动。
韩永杰摸到口袋里的老式翻盖机,是韩永清塞给他的,屏幕上只有条短信:“去码头找‘永明号’,船上有妈当年的水手纹——和你的逆钩纹合起来,就是完整的八瓣海棠。”
他突然想起母亲日记里的最后一页:“当我的三个儿子掌心都有海棠纹时,新的秩序会从血里长出来。”
马进财的刀突然刺来。
韩永杰抱着石碑撞破后窗,跳进泛着恶臭的下水道。
石碑边角划破他的手腕,血珠滴在“海晏河清”的“河”字上,竟慢慢渗进碑身,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小字——那是初代门主当年埋下的密道图,终点指向南城码头的“永明号”货轮。
暴雨还在肆虐。
韩永清摆脱追兵赶到仓库时,只看见倒在油墨里的韩辉,以及地面用鲜血画的箭头,指向仓库角落的排水口。
他捡起弟弟遗落的薄刃,发现刀柄刻着半朵海棠,与自己的折叠刀、韩辉的铜扣刚好拼成完整的十二瓣。
手机在这时响起,来电显示“老三”。
接听后只有电流声,接着传来断断续续的摩斯电码——正是母亲当年教他们的“海棠密语”。
他边跑向码头边破译,冷汗混着雨水流进眼睛:“碑…在…永明号…爸…不是…韩家…人…马进财…是…爷爷…私生子…”最后一个音节消失时,南城码头的探照灯突然全部亮起。
韩永清看见“永明号”甲板上,韩永杰正被马进财的人围攻,怀里的石碑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而货轮桅杆上,不知何时升起了一面旗帜——七瓣海棠中央,绣着个猩红的“逆”字,正是他颈后的逆鳞纹形状。
他摸向风衣内袋的日记本,翻到夹着旧照片的那页。
照片里年轻的韩母抱着襁褓中的韩永杰,旁边站着的戴眼镜少年(韩辉)手里牵着个穿唐装的小男孩——与此刻站在“永明号”上的马进财,竟有七分相似。
“原来,”韩永清突然笑了,笑声被暴雨撕碎,“十年前的灭门案,根本是爷爷清理门户,爸和马进财这对私生子,不过是他养的两条狗。”
他扯开衬衫,七瓣海棠纹身下,隐约露出半道旧疤——那是母亲临终前,用指甲在他胸口刻下的印记,现在正与逆鳞纹、十二瓣纹,在皮肤上拼出前所未有的图案。
货轮方向传来枪响。
韩永清冲向码头,折叠刀在掌心发烫。
他知道,当海晏河清碑的诅咒被鲜血激活,当三个儿子的海棠纹终于齐聚,属于韩家的血路才刚刚开始——而这次,他们不再是父辈棋盘上的棋子,而是要亲手折断棋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