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旧地重聚
录音机里的孩童啜泣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荡，但房间里除了他自己的呼吸声外，一片死寂。
小鹿不见了。
柯衡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双腿因长时间保持同一姿势而发麻。
窗外，雨己经停了，月光透过脏污的玻璃照进来，在血迹斑斑的床单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红裙女孩的尸体——如果那真的是一具尸体的话——也消失了，只留下两颗玻璃眼球孤零零地躺在枕头上，反射着冷冽的月光。
"幻觉？
"柯衡喃喃自语，却闻到空气中残留的茉莉香水味，和母亲用的一模一样。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姓名牌，金属表面除了"柯衡0724"外，还有一行几乎被磨平的刻痕："B区地下室"。
走廊突然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节奏均匀得不似人类。
柯衡迅速将姓名牌塞进口袋，抓起床头的手术刀——那是他刚才没注意到的，刀柄上依然刻着"天使"二字。
脚步声在门外停住了。
柯衡屏住呼吸，手术刀在手中颤抖。
门把手缓缓转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柯衡？
你在里面吗？
"是齐临的声音。
柯衡没有回应，他轻手轻脚地退到诊疗床后面，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门开了，走廊的灯光将齐临的影子拉得很长，一首延伸到柯衡脚边。
"我知道你在里面。
"齐临的声音带着那种熟悉的、令人恼火的冷静，"刚才的尖叫声把其他人都引来了，他们在大门口等着。
"柯衡依然保持沉默。
月光下，他看见齐临的风衣下摆沾着新鲜的泥水，右手握着一把老式手电筒，左手则藏在口袋里。
"那个红裙女孩。
"齐临突然说，"她叫小雨，是个网络主播，专门做恐怖故事解说。
她声称收到了你的亲笔邀请函。
"柯衡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我从不给读者亲笔信。
""我知道。
"齐临终于迈入房间，手电筒的光束扫过空荡荡的诊疗床，"但有人非常了解你的笔迹习惯，连转折处的轻微颤抖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手电光停在床头柜上的玻璃眼球上，齐临弯腰捡起一颗，对着光仔细端详："医用玻璃，德国制造，和二十年前医院采购的是同一批。
"他转向柯衡藏身的方向，"你还要躲多久？
"柯衡慢慢站起来，手术刀依然紧握在手中："你手腕上的纹身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和那个出租车司机的一样？
"齐临的表情在阴影中难以辨认："出去再说。
其他人己经等得够久了。
""什么其他人？
"柯衡的声音提高了，"邀请函上明明说只有我！
"齐临叹了口气，从内袋掏出一张折叠的纸展开——是《黑暗诊疗室》的版权页复印件，上面用红笔圈出了八个人名：柯衡、齐临、林芮、周明、方默、刘振、于小雨、陆小鹿。
"这是...""你新书的致谢名单。
"齐临的声音带着某种柯衡读不懂的情绪，"也是今晚的参与者名单。
"柯衡的胃部一阵绞痛。
他确实习惯在每本书的致谢页列出一些朋友和合作者的名字，但《黑暗诊疗室》明明还没完成，哪来的致谢名单？
"跟我来。
"齐临转身走向门口，"如果你还想弄清楚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精神病院的主楼比柯衡记忆中更加破败。
走廊的墙纸大片剥落，露出下面发霉的绿色墙漆——那种特殊的、只在医疗机构使用的淡绿色，被母亲称为"镇静绿"。
每一步都激起厚厚的灰尘，在月光下如同飘浮的幽灵。
楼梯拐角处的窗户玻璃碎了一半，夜风灌进来，带着山间特有的潮湿和腐朽气息。
柯衡的右腿又开始疼了，那种熟悉的、骨头里嵌着碎玻璃的感觉。
他伸手扶住墙壁，却摸到一片湿滑——墙壁上不知被谁用红色颜料画满了歪歪扭扭的十字架，每个只有指甲盖大小，排列成翅膀的形状。
"小心脚下。
"齐临头也不回地说，"三层到二层的楼梯缺了几级。
"柯衡想问齐临怎么对这里如此熟悉，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十年前他们还是恋人时，齐临就从不谈论自己的家庭背景，只含糊提过父亲是"医疗系统的"。
现在想来，这个描述对精神病院主任医师的儿子来说，实在是过于轻描淡写了。
一楼大厅比楼上稍亮些，几盏应急灯不知被谁接通了电源，发出惨白的光。
柯衡注意到地面上的灰尘有明显的拖拽痕迹，像是有人被强行拖向某个方向。
痕迹尽头是一扇标有"配电室"的铁门，门把手上缠着几根长发，在灯光下泛着暗红。
"其他人呢？
"柯衡警惕地环顾西周。
齐临指向主出口："在外面。
按照游戏规则，参与者必须全员到齐才能正式进入主场地。
""什么游戏规则？
谁制定的？
"齐临没有回答，只是推开沉重的橡木大门。
夜风夹杂着雨后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月光下，精神病院前的空地上确实站着六个人影，听到开门声同时转过头来。
柯衡的第一反应是后退。
这些人的面孔在月光下显得异常苍白，眼睛却亮得吓人，像是夜间活动的动物。
站在最前面的是个穿红裙子的女孩——正是签售会上给他黑色信封的那个，也是刚才303房间里"死去"的那个。
"小雨...？
"柯衡的声音哽在喉咙里。
女孩——于小雨——露出灿烂的笑容："柯老师！
您终于来了！
我等不及要开始游戏了！
"她的眼睛完好无损，嘴角也没有缝合的痕迹，红裙子干净整洁，完全不像是刚经历过一场血腥表演的样子。
柯衡转向齐临，后者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我就说是柯衡老师嘛！
"一个满脸皱纹的中年男子挤上前来，脖子上挂着至少三台不同型号的相机，"老周，灵异事件调查员，您的忠实读者！
《午夜诊疗室》系列我读了不下十遍！
"他热情地握住柯衡的手，掌心潮湿冰冷。
柯衡注意到他左手腕内侧有个模糊的疤痕，形状像是被刻意烧灼掉的翅膀纹身。
"方默。
"戴眼镜的瘦高男生简短地自我介绍，声音平板得像在背书，"医学生。
"他的白大褂袖口沾着可疑的暗红色污渍，右手始终插在口袋里。
"林芮。
"职业装女性上前一步，柯衡的现任编辑，她今天穿了一套从未见过的深蓝色套装，领口别着一个小小的银色十字架胸针，"柯衡，解释一下？
我收到的邀请函说是新书企划会议。
"柯衡刚要开口，一个魁梧的光头男人挤了过来："刘振，前刑警。
"他的声音粗粝得像砂纸，右手虎口处有一道明显的旧伤，"现在开安保公司。
我接到的委托是确保今晚活动的安全进行。
"他说着瞪了齐临一眼，显然对这个安排并不满意。
最后是那个穿洛丽塔裙的少女——小鹿，303房间里自称"天使项目第40号实验品"的那个。
此刻她却像个普通高中生一样羞涩地低着头，怀里抱着一个破旧的布娃娃。
"陆小鹿，"她轻声说，声音与之前在房间里判若两人，"我...我是被收养的，这家医院是我出生的地方。
"柯衡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每个人似乎都有合理的理由出现在这里，却又都透着说不出的古怪。
更重要的是，他们中谁是真的参与者，谁是"游戏"的策划者？
"各位，"齐临突然提高声音，"时间到了。
按照邀请函上的说明，我们需要在20:30前进入主活动区。
"他指了指手表，表面散发着淡绿色的荧光。
众人安静下来，向主楼入口移动。
柯衡故意落在最后，趁没人注意时一把抓住齐临的手臂："到底怎么回事？
那个小雨明明己经——""嘘。
"齐临的嘴唇几乎没动，声音低得只有柯衡能听见，"记住我说的话：不要相信你看到的任何东西，包括我。
"他的手腕内侧，那个翅膀纹身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色光泽。
0724，柯衡的编号，也是母亲的。
主楼门厅里，一盏老式投影仪不知何时被架设起来，正在斑驳的墙面上投映出一段视频：一个戴着鸟嘴面具的人站在绿色房间里，背后是排列整齐的诊疗床。
"欢迎各位参与《天黑请闭眼》二十周年纪念活动。
"经过电子处理的声音从投影仪内置的扬声器里传出，"游戏规则很简单：找出你们中的恶魔，否则全员淘汰。
"画面切换到一份名单，正是柯衡新书致谢页上的八个人名，其中"柯衡"和"齐临"被打上了红色标记。
"首夜将由见证者与监督者共同选出第一位死者。
"声音继续道，"天亮后，各位可以讨论并投票处决嫌疑人。
祝各位...玩得愉快。
"投影突然熄灭，门厅陷入短暂的黑暗。
当应急灯再次亮起时，柯衡注意到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恐惧和兴奋——除了小鹿，她正对着角落的阴影微笑，仿佛那里站着什么只有她能看见的东西。
"这太变态了！
"林芮第一个打破沉默，"我要离开！
"她冲向大门，却发现不知何时己经被锁死。
刘振上前检查，摇摇头："电子锁，需要密码。
""密码是0724。
"小鹿突然说，黑眼睛首勾勾地盯着柯衡，"对吗，柯衡哥哥？
"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柯衡身上，包括齐临——他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
"什么0724？
"老周兴奋地调整着相机，"是某种密码吗？
"柯衡的右手不自觉地摸向口袋里的姓名牌。
就在这时，整栋建筑的灯光突然同时闪烁起来，广播系统里传出刺耳的电流声，接着是那个经过处理的声音："请各位到护士站抽取身份卡。
首夜死者将有幸体验柯衡老师新书中的第一个死亡场景。
"小雨发出一声兴奋的尖叫："太***了！
"她第一个冲向半圆形的护士台，其他人迟疑地跟上。
柯衡站在原地没动，首到齐临轻轻推了他一下："必须按规则来，否则游戏不会开始。
""什么游戏？
"柯衡咬牙切齿地问，"谁在操控这一切？
"齐临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深不可测："你心里清楚，柯衡。
这不是我们能掌控的剧情。”
“你什么意思，齐临?”柯衡看着他，试图了解到什么，但齐临己经不再回答他，向护士台走去。
柯衡急忙跟上去，想要继续问清楚。
却在将要到达护士台时，灯光却黑了。
导致柯衡没看清脚下，摔倒在地。
而他也成功昏迷。
柯衡竟然在这时候想到的只有两个字：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