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悬书院的三千青玉阶早己覆满霜雪,远远望去,宛如一柄倒插在群山之间的冰剑。
扫阶人齐老汉裹紧破旧的棉袄,手中扫帚在台阶上划出"沙沙"的声响。
他抬头望了眼天色,浑浊的眼珠里映出漫天铅灰色的云。
"怪事..."老人嘟囔着,扫帚突然停在半空。
今日的雪,竟带着一丝灼热。
就在他愣神的刹那,天穹突然裂开一道金光。
"雪夜悬日!
"书院里传来弟子的惊呼。
齐老汉眯起眼睛,只见本该漆黑的夜幕中,一轮金乌正从云层背后缓缓升起,炽白的光线刺得人眼睛生疼。
更诡异的是,那日光竟在雪地上投下两道交错的影子——一道向东,一道朝西。
"咔嚓——"惊雷毫无征兆地劈落在山门前。
齐老汉吓得跌坐在台阶上,眼睁睁看着那道紫电在距离书院牌坊三尺之处突然转向,将不远处的一座雪峰劈得粉碎。
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整整八十一道天雷,竟无一道落在书院范围内,仿佛有层无形的屏障将整座建筑包裹其中。
雷声渐息时,齐老汉突然听见微弱的啼哭。
那声音细若蚊蝇,却穿透风雪清晰地钻入耳中。
老人踉跄着爬下最后几级台阶,在书院正门的石狮旁发现了个襁褓。
琥珀色的锦缎上绣着古怪的纹路,乍看像蝉翼,细看又似流动的沙漏。
裹在其中的婴儿不哭不闹,正睁着一双琉璃般的眼睛望着他——左眼漆黑如墨,右眼却泛着诡异的琥珀色。
"造孽啊!
"齐老汉刚抱起婴儿,突然惨叫一声。
襁褓中的小手不知何时抓住了他皲裂的拇指,刹那间,老人看见自己布满老茧的手掌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光滑。
三十年前的旧伤疤消失了,五十岁时断过的指骨发出"咔嗒"轻响..."光阴蝉的印记。
"清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齐老汉回头,看见书院首座玄微子不知何时己立在雪中。
月白道袍上银线绣着的星图正在发光,与婴儿襁褓上的纹路遥相呼应。
玄微子伸出玉尺轻点婴儿眉心,尺上刻着的十二时辰突然疯狂旋转。
"果然..."他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连天劫都劈不空的命格,要么是废物,要么是灾星。
""首座,这孩子...""带他去观星台。
"玄微子转身时,袖中滑落三枚龟甲,在雪地上摆出个尖锐的三角形。
齐老汉没看见,当首座背对众人的刹那,嘴角浮现出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观星台上,七盏青铜灯无风自动。
婴儿被放在浑天仪中央的玉盘上,十二位长老围坐成圈。
玄微子指尖凝出一滴精血,在婴儿额头画出复杂的星图。
血珠落下的瞬间,浑天仪上的二十八宿突然脱离轨道,在穹顶投下错乱的星象。
"怪哉!
"掌管命灯的长老猛地站起,"魂灯不燃,命烛不亮,此子竟无前世今生?
"执掌因果线的女修手中银线突然崩断:"不可能!
便是路边野草也有三分因果,这孩子的命运线...根本不存在!
"玄微子不语,袖中飞出一只晶莹剔透的玉蝉。
那蝉落在婴儿右眼上,翼翅振动间,竟有细碎的金沙从婴儿眼中流出。
金沙在空中组成模糊的画面:浩渺虚空中有巨树摇曳,每片叶子都裹着一具尸体..."啪!
"玉蝉突然炸裂。
婴儿右眼中的琥珀色骤然加深,观星台的地砖上凭空出现一道裂缝。
裂缝中伸出无数透明触须,贪婪地卷向最近的长老。
"退后!
"玄微子厉喝,玉尺横斩。
触须断处迸发出刺耳的尖啸,像是千万人在同时惨叫。
待众人回过神,裂缝与触须都己消失,唯有婴儿咯咯笑着,伸手去抓空中飘散的金沙。
死寂中,戒律长老铁青着脸开口:"此乃天厌之物,当立即...""当如何?
"玄微子冷眼扫过众人,"杀了他?
你们谁有把握能彻底斩灭一个不存在于因果中的生命?
"他指尖轻抚婴儿右眼,"方才光阴蝉看到的,是天道吞噬飞升者的真相。
这孩子...是盗天者留下的火种。
""首座的意思是?
""养着他。
"玄微子扯下腰间玉佩系在襁褓上,"从今日起,他叫齐不语。
既然天道不予,我们便教他如何...盗天。
"---子时三刻,玄微子独自立于藏书阁顶楼。
黑暗中传来沙哑的笑声:"找到你要的棋子了?
""比预想的更好。
"玄微子凝视着掌心的金沙,那些沙粒正组成倒悬的昆仑山影,"无因无果,正是窃道的最佳容器。
""小心玩火自焚。
"黑暗中的声音警告道,"上一个无因果者,可是引发了上古大劫。
"玄微子突然握紧手掌,金沙从指缝簌簌而落:"所以这次,我们要让他成为劫本身。
"他转身时,阁楼窗棂上停着一只琥珀色的蝉,复眼里映出山下村庄的灯火。
三千青玉阶尽头,襁褓中的婴儿正抓着玉佩酣睡。
玉佩背面,刻着句被岁月磨蚀得几乎看不清的偈语:"大盗无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