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稼在秋风中呈现出了丰收的景象,玉米结成了棒,高粱长满了穗,谷子也是黄澄澄的,碧绿的江水从山野中甩出……鼓乐声就是从座落在江边这个小山村传出来的……一座半瓦半草的房屋座落在村子西头一个朝阳的山角下,窗户上贴着大红喜字,院落里人来人往,大门两侧新贴着鲜红的对联,院墙外,大门旁,盛开着地瓜花,串红,一品红,秋菊等……门前的老梨树下,坐着一帮乡村鼓乐队的人,江天福站在乐队中间,手里拿着一双筷子当指挥棒,随着音乐在起劲地舞动着。
乐队的人们有的眯着眼睛起劲地吹着唢呐,有的摇头晃脑的敲着鼓点......在乐队的前面放着一张桌子,上面摆了几个盘子,里面有打开包装的烟卷,花花绿绿的糖果,还有一个蓝地红花的暖水瓶,几个吃饭用的二碗分别放在桌面上。
几个小孩子躲在一边看热闹,一会儿这个上前偷抓一把糖,一会儿那个再来偷拿一支烟,乐队的人装做没看着,向孩子们做着鬼脸,引来孩子们的一阵阵笑声。
李金贵身穿一套新的蓝色中山装,来到鼓乐队面前,胖脸上堆满了笑容,双手抱拳说:大家辛苦了,辛苦了。
江天福向村长点了点头……李金贵环视着桌上,发现桌上的糖盘己经空了,烟卷也没有几根了,就从兜里掏出一盒大生产烟,打开烟盒,从中捏出十来根烟放到盘里,然后轰着围在旁边看热闹的孩子们:去,去,都出去玩去啊,等会儿饭好了再回来吃饭。
转身向院内走去……晨雾中,几只木船从江上缓缓驶来,第一只木船靠岸,三丑穿着夹衣,裤脚高高挽起,一步从船上跳入江水中,他拉着缆绳一步一步向岸上走来,上了岸,他将木船栓好,又指挥向其他船只招手……三丑:哎,靠上点,再靠上点……三丑接住船民从船上扔下的缆绳,将船向岸上拉来;抓紧卸啊,赶紧收拾利索了。
一双脚出现在面前,三丑头也没抬就用手扒拉那双腿:哎,长点眼神好不好?
别搁这站着,快点把船卸了。
那双脚没动,三丑有点火了,抬头就想骂人:***……突然三丑张大的嘴巴闭不上了……原来站在面前的是公社助理文丰的脸孔:你着什么急卸船啊?
文丰指着江上其他船只说:你们谁也别动啊,这个典型太好了,放着农业生产不抓,搞副业倒挺有精神头的……文丰对手下人说:你们几个给我把船看好了啊,一个都不许跑了,我看北斗这回还怎么说。
手下的人上前与船上的人扭在了一起,江边出现了争吵声,文丰看了看江岸上的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向生产队队部走去……三丑几步撵上去拦在文助理:文,文助理,我,我们也就是趁上工前去捞点鱼回家改善下伙食?
你就别扣我们船了,要是公社里不让,咱以后再不去捞了还不行嘛?
其他人也跟过来,有人拉着文助理的胳膊哀求着:文助理,文助理你别生气,公社要是不让咱捞,咱以后不捞就是了……村民甲:是啊文助理,大家伙也是挺长时间没吃过浑腥了,今天就是嘴巴馋了……村民乙:要是不让咱捞,咱把船上的鱼放回也行,千万别去找咱支书……文助理看着抓住自己胳膊的村民:你把手放开啊……放开。
村民只好放开手。
文助理指着手下:哎,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让他们都到一边站着去,有什么话和我说不着,一会儿等北斗来了,你们和北斗说去。
说着,大步离去……这是一座幽静的农家小院,站在院里能听到金贵家的唢呐声隐隐传来,房门开了,漂儿腰上系着一块蓝底白花的围裙从屋里走了出来,她从门边拿着猪食桶进了屋子,用脚把灶前烧着的柴禾往灶坑里踢了踢,然后揭开锅盖,锅里冒出的热气吹动着漂儿脑门上的头发,漂儿用手在眼前扇动着那腾腾的热气,嘴里不时地发出“卟,卟”的吹气声音。
然后从地上的桶里拿起一个猪食瓢来,在锅里用力搅了搅,就往桶里舀猪食。
北斗从屋里出来,扣着衣服扣子往外走……漂儿头也没抬:哎,你干什么去?
不上金贵家帮忙啊?
北斗:那什么,李会计一早来说三丑他们昨下黑就去捞鱼了,我先去看看他们回来了没有,现在公社对这事儿查得正紧呢,你说三丑他们这时候去捞鱼,不是找病吗?
完了我就上金贵家去了啊,吃饭的时候你不用等我了。
漂儿正在往猪食桶里舀猪食,听了北斗的话,她意外地停下手来,抬头看着北斗:怎么?
今天三丑他们副业组上江打鱼去了?
北斗习惯地用手摸着下巴:可不是怎么的,这个三丑你说,我说现在风正紧呢,停停再说,谁知道这三丑竟想出晚上打鱼,早晨上岸的法子来,天都这时候了,也不知道他们回没回来,我得去江边看看,我这一大早吧,心里就七上八下的,闹腾的慌。
漂儿一手提着猪食桶往外走,同时抬起另一只手将散落在脑门上的头发拢向耳后,担心地说:哎,我说啊,你看着三丑可得好好说说他,别让他给你惹麻烦。
北斗:谁说不是呢?
不过我寻思啊,这三丑他们吧,天一放亮可能就回来了,要是公社来人吧,一般都快晌午的时候到村里,我觉得三丑他们不会点那么寸吧?
真就让公社的人给堵着了?
不行,我得去看看,要是真的被公社来人碰上了我得给他们挡着啊。
漂儿看北斗快走到大门口了,便放下猪食桶:哎?
我说啊,公社要真的来人了,能挡得了你挡,挡不了你也别逞能,那都是大家伙儿的事儿,你别把什么都往自个儿身上揽……北斗:你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办。
漂儿:那你说金贵那儿我去不去啊?
要是不去大家伙会不会搁背后说闲话啊?
北斗站在大门口看着漂儿提起猪食桶走了过来:这闲话恐怕是早就出来了……漂儿走到猪圈前,漂儿放下猪食桶,圈里的猪早己等得不耐烦了,发出刺耳的叫声,同时拱得猪圈拌子一呼嗵地响,漂儿拿起别在猪圈拌子上的棍子,随手在猪身狠抽了几下,又抬头看着北斗:哎?
那怎么办啊?
我看和平要嫁走这心里也挺不得劲儿,要不我一会儿去看看和平?
管怎么搁金贵家露个面就是了。
北斗:那也行,你别搁那儿多呆,这和平出嫁了,解放这心里肯定不好受,你就别搁金贵那儿吃饭了,有我在那儿就行,你多陪陪解放,等他过了这个劲儿就好了。
金贵来到屋门前,对着窗户向屋里喊着:振江,振江……振江:哎。
从屋里走出一个十几岁的男孩:爸,什么事儿啊?
金贵扒拉着振江:你说你这什么孩子你说,家里办事儿这么忙,你不说帮着干点什么,躲到屋里干什么去了?
振江:爸,我搁屋里写作业呢,顺便陪陪我姐。
金贵:你呆会儿再陪你姐吧,去,找你妈要点糖块,去把大门口的盘子添添,这盘子都抓空了,来人看好吗这是?
振江:爸,我的作业还没写完呢,等我写完了再去不行吗?
金贵:作业明天再写,你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
金贵说着,在振江头上轻拍一下:这孩子你说怎么也不长眼色?
振江嘴里一边小声嘟哝着什么,一边拖拖拉拉地向正房走去……几个妇女坐在炕上,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唠着闲嗑。
村妇甲:我说山秀嫂子,听说新姑爷是城里人?
山秀得意:可不是怎么的,人家还是干部呢……村妇甲:你真是好福气啊。
王奶奶晃着花白的头,张开没牙的嘴:啧,啧,好福气,好福气……村妇乙:谁不说是呢,你说咱村吧,谁有你这福气?
当家的能干,儿女听话,闺女又嫁了个城里人,将来你们老两口子不爱搁咱这乡下呆了,就跟闺女进城住,你说这世上的好事儿怎么都让你摊上了?
山秀:嗨,什么好事儿啊?
闺女大了,终究都是要嫁人的吗,你说她要嫁什么人,那还不是她自己个命中注定的?
咱这当爹妈的哪儿管得了那么多啊。
村妇乙:什么命中注定的啊?
你说咱村谁不知道你家和平看上了人北斗家那解放了,现在让你们老两口子生滋拉的给搅黄了?
山秀不悦:净搁那瞎扯,和平和解放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村妇甲:这是真的,咱队里谁不知道他们俩是一对儿啊。
山秀往村妇甲、村妇乙面前抓些爪子:吃爪子,爪子也堵不住你的嘴。
村妇乙边嗑着爪子边说:哎,我说嫂子,你这姑爷是谁给介绍的啊?
又是大胖吧?
村妇甲:不是她咱村还有谁能干这事啊?
为这事儿啊,大胖就差没把腿跑断了,这事跑成了,我看村长可真要好好谢谢她了。
村妇乙:猪头一定是不能少了……山秀抓了一把糖给每人撒一些:来,大家吃糖……山秀把糖塞进村妇甲手里:就你嘴损,我看糖能不能堵住你的嘴……众人哄笑……村妇乙站起来从开着的玻璃窗向院里撒目了一圈,转身疑惑地问:哎,我说山秀嫂子,你那个大媒人这会儿怎么倒猫起来不露面了呢?
山秀:这不是金贵怕和平婆家不懂咱满族的规矩吗,昨天吧,就打发大胖去和平的婆家了,这会儿差不多也该回来了吧?
没准儿一会儿就来了。
村妇甲:怎么还要大胖去教他们满族规矩啊?
这么说,和平那婆家不是满族吗?
山秀: 怎么不是?
你说现在还有几家讲究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规矩啊?
都是我家那死老头子弄的你说。
村妇甲:你家金贵啊,这叫不忘本。
振江从门口露出一张脸儿来:妈,妈,你出来一下。
山秀没理振江,她往大家面前凑了一下,伸手拍着村妇甲的胳膊:他婶子,你可真会说笑,俺家金贵吧哪样都好,就是有时候啊,好认死理,难免有得罪人的地方。
村妇甲向前伸长了脑袋,神秘地说:哎,我说山秀嫂子,你家金贵生生把和平和解放的婚事给别黄了,这是不是他怕你将来再和北斗有一腿啊?
山秀: 去你的,你以为谁都像你啊?
众人哄笑振江看山秀不理他,就着急地拽着山秀的衣服:妈,妈,我爸叫再添点糖块儿。
山秀: 哎,他婶子,你们搁这儿先唠着啊,我去去就来。
山秀一边应酬着屋里其他人,一边推着振江往外走……山秀拉着振江来到东屋,不耐烦地问:你爸又要给哪儿添糖啊?
振江向大门口一指:那儿,大门口呢。
这是金贵和山秀住的东屋,现在炕上放着几个大盆,全都盖着盖子,那是厨房里才做好的菜怕凉了。
地下靠窗前摆着一个大红色的米柜,山秀从裤兜里掏出钥匙,在钥匙串上找着一个,然后打开米柜,伸手从柜中拿出一个瓷盆,里面有小半盆花花绿绿的糖块……山秀一边往盘里抓糖,一边嘟哝着:你说大门口这一会儿添几气儿了这是?
告诉你爸,这糖就这么抓可不行,家里有多少糖也不够这么纷纷的。
振江:知道了。
振江嘴里应付着,等山秀给他装好了糖,振江端着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从盘里抓起一把糖揣进裤兜里,山秀一把抓住振江的胳膊,附耳小声嘱咐着:你说你这孩子,看见吃的来精神了,别的精神怎么一点都不长?
你搁大门口那儿看着点,别让那些小孩子总去抓糖块,这样抓下去,你姐夫送来的这些糖块搞不到晚上就没了。
振江看了山秀一眼,不满地说:妈,抓就抓了呗,这糖块放那儿不就是给人吃的吗?
赶他们走多不好。
山秀在振江后背拍了一下,训斥道:你知道什么?
要是一会儿抓没了,来人看你爸这个队长家办事情连块糖都没有,那你爸多没面子,大人赶他们不好看,你一个小孩子说也就说了,要不你就领他们到别处玩去。
振江皱着眉头,晃动着膀子,不让山秀的手推着自己,嘴里赖叽叽地说:妈,你可真忙叨人啊。
大门口处走来几个村民:队长,我们贺喜来了……李金贵笑脸相迎:哎哟,快请,快请……李金贵回头对屋里喊:山秀,山秀。
山秀: 哎……来了……山秀从屋里走了出来,热情地招呼:快进屋……进屋……金贵笑嘻嘻地迎着前来祝贺的人们:大家伙儿屋里坐,抽袋烟,啊。
众:不客气,不客气,俺们过来看看,有什么活儿没有?
咱能帮着干点什么?
要不光等着吃饭咱也不好意思啊。
金贵喜滋滋地:活儿有啊,那什么……金贵回头用目光寻找江天福,刚好看见江天福指挥完乐队,正在捧着二碗喝水呢,金贵向天福招手:天福,天福,你过来。
江天福端着碗:哎,就来。
天福匆匆喝上一口水就放下碗,把手里的筷子也放到桌上,跑了过来:队长……金贵对着那几个村民:咱今天啊,天福就是我的总管,有什么事啊,你们就找他,让他给你们分派活……金贵转头对江天福:你给他们几人找点活儿干,今天就辛苦你了天福。
江天福对着金贵说:不辛苦,不辛苦……紧接又拉着长声,挥着手对村民说:来,来,要干活儿的跟我走喽……北斗路过大榆树的时候,看见小豆子和一帮小孩子在树下玩,小豆子正坐在树杈上,大呼小叫地说着什么……北斗指着小豆子:你上那顶上干什么玩意,快下来,别摔了,快下来。
小豆子:没事儿,摔不着。
北斗:快下来,你回家让小多子,你七叔上队部去一趟,就说我找他。
小豆子麻利地从树上下到地面:好来。
北斗嘱咐着:要他快点啊。
小豆子:知道了。
小豆子转身对树下的孩子说:你们搁这等着我啊,谁也不许走,谁要是走了我以后再也不带他玩了。
说完一溜烟跑远了……大门口,大胖和一帮妇女涌了进来,这帮妇女们进院就七嘴八舌地喊:金贵,金贵,都有什么活儿啊?
快说话,我们来帮你的忙了啊。
李金贵大步迎了上去: 来了好,来了好,这正用得着人呢……金贵回头又喊:天福,天福……待天福走近,金贵用手指着这群村妇:这帮老娘们今天都归你了啊。
江天福看着眼前这帮女人们,用手摸着脑袋,嘻嘻笑着:哈,这帮老娘们都归我了?
那还不得把我累死啊?
村妇甲从屋里出来,听到江天福的话,上前一步,有意用眼睛从上到下把天福打量一遍:呵,天福,你的胃口可不小啊,想让我们都归你?
你养活得起我们吗?
江天福撇着嘴,一副满不在乎地样子:那还不好说?
薅草喂呗。
大胖上前就要扯江天福的嘴:薅草喂?
你把老娘当什么了?
啊?
江天福忙求饶:当祖宗,当猪种还不行吗?
大胖没听出江天福的口误,还以为他服软了呢,便松了一口气:这还差不多。
在大胖转过身的时候,江天福才扮着鬼脸说:怎么样?
我说让她当猪种,你们看把大胖美的,咱村今年的任务猪保证个顶个的肥啊。
江天福话音没落,众妇人齐上前按倒江天福:再叫你胡说八道……有人不知从哪里抓来一把猪食就往江天福嘴里塞,江天福在众妇女手中挣扎,妇女们还是将猪食塞进江天福的嘴里,边塞边说: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胡说八道?
江天福:救命啊,潘金莲杀夫了。
众妇人将猪食塞到江天福嘴里,然后将其扔到院中,一哄而散。
江天福一边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往外吐着嘴里的猪食,旁边年龄大点的人看着江天福笑道:这么多老娘们搁这,你还敢跟她们闹?
那还能有你的好儿?
江天福:这帮熊老娘们,惹不起啊。
北斗来到队部,开门看见屋里有个人站在那儿,正背对着门,在看墙上的出工情况表,北斗上下打量着那人:你找谁啊?
那人转过身来,北斗一下子呆了,他紧走两步,伸出两手上前想与对方握手:哎呀,哎呀,文助理,你这是什么时候到的啊?
文助理并没与北斗握手,他只是看着北斗,脸色有点怪异:康支书,我比你早到了一会儿,是不是没想到啊?
北斗见文助理没有与他握手的意思,北斗挺尴尬地将手挪向桌面,桌面几乎什么东西也没有,北斗用手在桌面上有意地扑喽两下:你看,这几天吧,地里的活儿挺忙,桌子也没有时间抹,都是灰,这灰太大。
小多子一步闯了进来:支书,你找我?
北斗看了看小多子,向他使了个眼色:那什么,今天吧,河滩那块地今天就不割了,你去河滩走一趟,就说公社文助理今天来检查工作,你让先到那里的人把割下的庄稼收拾好就回家歇半天吧,赶明儿一早再去割。
小多子看了看北斗:支书啊,河滩上哪有什么地要割啊,那不是他们富.....北斗赶忙抢前一步:是啊,是福奶奶家旁边那块地,明天再割。
使劲摆手让小多子快走,小多子似懂非懂地正要走,文助理拦下了小多子……文助理:我说北斗支书,你就别那么费劲了,还是我来说吧。
我是公社助理文丰,你去把队长李金贵给我找来,马上。
金贵站在院里告诉江天福:今天所有的客啊,你都给我招待好了,缺什么你就找我要,管俺家你嫂子要也行。
江天福:好嘞,队长你就放心吧,有我江天福在,保准不会让你掉链子。
小多子从大门外跑来:不好了队长……金贵:怎么说话呢?
我今天嫁闺女大喜的事儿,你进门就大喊不好了……小多子:对不起,对不起队长,是公,公社来人了,支书搁那正挨撸呢,文助理让我来找你呢。
金贵一愣,慌张地:那,那支书为什么挨撸啊?
你知道吗?
小多子:嗨,这点子赶的你说,今天一早吧,支书让我侄儿小豆子上家来找我,让我到队部去,我估摸着可能有事儿,我往队部赶的时候吧,听说公社来人把三丑他们的副业组连人带船堵在江边,我寻思这得赶紧告诉支书啊,等我到队部一看,公社那个文助理己经在那儿了。
金贵着急地:你别搁那说些没用的,快说现在怎么样了?
小多子:还能怎么样?
这回啊,把支书撸的可邪乎了,你说咱支书也是个挺压茬的人,这回吧,愣是让那个文助理撸的没咒念了,那个文助理让我来找你呢,要我看啊,这回你也跑不了,他这是要萝卜、白菜一块炖了这是。
金贵一把将小多子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我说小多子,你说我平时待你怎么样?
小多子:那没说的,队长对我小多子那是扛扛的。
金贵:那你就去跟他们说,说我没搁家,我这不是打发闺女出门子吗?
你就说我昨天去县城到现在还没回来……小多子:那文助理要是来了怎么办?
金贵:我有办法,你快去吧……北斗站在屋子里,看着坐在面前的公社助理文丰:我不是熊你,咱村吧,真的没有什么副业组,我不熊你,这不金贵今天打发闺女吗?
咱今天天不亮就下地了,寻思先把今天的活儿干完了,再去金贵家帮忙,你说这乡里乡亲的,家里办个事儿咱能不帮忙吗?
文助理:我看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不撞南墙不回头啊你,行,你等着,等金贵来了我让你们一起开开眼,那时候我看你们还怎么说?
北斗看了看文助理:我说文助理,你说现在这都是农忙的时候,我这儿下地的人手还不够呢,大伙儿都起早贪黑的干活儿,哪还有闲人去打鱼啊?
文助理耐着性子:我说康支书,这船都让我堵在江边了你还不承认?
你是不是非要让我去把你们晒鱼干的地方找到你才死心啊?
你也不想想,公社要是没有确凿的证据能让我一大早来你们生产队吗?
北斗心里一惊:堵江边上了?
文助理,你会不会弄错了?
兴许那是村民自己打点鱼解解馋呢,要不这样吧,等我好好查一查,这事儿吧......文助理:我告诉你康北斗,公社对这事儿是要严肃处理的。
你说你这胆子也太大了,竟敢私自组织人去城里搞投机倒把,这回你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我看,你还是先查一查你自己吧。
北斗:那文助理,你帮我搁公社说说情呗,你怎么处理我都行,就是,就是别把这事儿捅上去,咱们吧,顶多也就是抽空打点鱼解个馋,真没去城里卖过,你说这是谁搁那造谣你说。
文助理:你以为是我想处理你啊?
哼,金贵哪去了?
怎么这时候还没来?
小多子跑了进来:文助理,金贵昨天去县里买东西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这时,公社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扒在文助理耳边说了几句……文助理看了北斗一眼:走吧,我领你去开开眼。
北斗:上,上哪儿啊?
文助理:跟我走就是了……哼,金贵还躲起来了?
好,好啊,我看他躲得了初一还能躲得了十五?
北斗一愣,忙紧走几步:哎,文助理,文助理,你听我说。
助理己经走了出去:一会儿有你说的时候。
江天福在院里拉住人就问:哎,看见队长了吗?
村民摇头……江天福:这队长上哪儿去了?
正好山秀从和平屋子里出来,天福一把拉住山秀:山秀嫂子,村长哪去了?
山秀向院里看了一圈:这死鬼才隔路呢,家里办事情他还没影了,哎,天福,你找他干什么?
江天福:是这么回事,外面那个锅灶吧,有点倒风,找几块石头和点黄泥把锅灶加高就好了,你给找个土篮我让人挖点黄泥回来,石头就搁这墙上拿几块用,等用完了再搁上去就行了。
山秀:那我去给你找土篮子去啊……山秀走了两步,又回头问:哎,天福,还要锹吗?
江天福在屋门口拿起那把扒火锹:不用找锹,这把扒火锹就行。
山秀来到仓房找土篮,忽然看见闯在墙角的席子晃动着,山秀紧张的随手拿起农具,一步一步走过去,她先用农具桶着席子,突然看见席子后面伸出一只手来,山秀吓得转身要跑:哎呦妈呀。
结果身后衣服被谁抓住,山秀吓的差点坐了个屁蹲:啊。
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吵吵什么?
是我。
山秀回头看是金贵,气的山秀抬脚踢了金贵一脚:你这该死的,大白天的,你搁这装神弄鬼的,想吓死我啊……金贵伸出一根手指头:嘘……金贵探头探脑地往外看了看:公社没来人找我吧?
山秀疑惑地:公社来人找你干什么?
你干什么坏事了?
金贵用手掸了掸沾在身上的灰:我能干什么坏事?
这不是让三丑搞个副业组吗,前天我去公社开会,讨论的时候大家都在吹牛,那天我不就喝了点酒吗,听人家一说这嘴就刺挠,也顺嘴胡咧咧起来,我说咱村的捕捞副业一年能为村里挣多少钱,谁想到这话让文助理听到了,会后,他单独把我留下,详细问了搞副业的事,我是死活没承认啊。
山秀:你可拉倒吧,你要没承认人家今天也不会来啊,你这回可给咱村捅了大漏子了。
金贵:你说这事儿能怪我吗?
咱生产队本来就有个副业组,就算我不说,那早晚也得犯呼儿,眼下这事还没有人知道是我说出去的,你可别给我到处胡咧咧啊。
山秀:你以为谁都像你啊,喝点酒嘴就没个把门的,有的说,没有的也说,呸。
文助理来到河滩站住了,他看着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鱼干和几个站在旁边的老年村妇,转身冲着北斗:好你个康北斗,现在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刚才还搁那儿跟我打马虎眼,就村民自己打点鱼吃,这回你还怎么说?
北斗恳求:我说文助理,队里吧,大伙下死力地干活,这才挤出几个人来搞点副业,指望挣几个油盐酱醋钱……助理:别跟我来这套啊,修河堤的时候,数你们村去的人少,那时候你还跟我哭穷,什么村里劳力少,原来都到江上捕鱼去了劳力可不少怎么的?
北斗:我说文助理,下回修河堤的时候,我们生产队保证去的人数最多还不行吗?
我把能下地干活的人全都拉了去,这回你就别追究了行吗?
助理:你这支书就这么当的?
带着村民不务正业,正儿八经的农业生产你们不去搞,却去搞什么副业,这是投机倒把你知道不知道?
得,你什么也别说了,从现在起,停职检查……文助理说完抬腿就走。
北斗:等等……文助理没停下,继续往前走,北斗冲着文助理的后背大叫着:是,我是搞了个副业组,那也就是想把大家伙的生活搞得好一点,我犯什么法了?
啊?
我一没耽误生产,二没揣自个的腰包里,我错哪儿了?
北斗从队部往回走着,遇见狗剩和几个村民正往金贵家来……狗剩:支书,听说公社来人了?
走了吗?
北斗:不走还等着吃饭啊?
狗剩:公社这会儿来人干什么啊?
北斗不耐烦:还能干什么?
检查工作,看秋收搞的怎么样……北斗忽然不耐烦起来:哎?
我说狗剩子,你平时干活不怎么的,这探头探脑的打听事儿你可是削尖了脑袋啊,怎么的?
你还有什么想法是怎么的?
狗剩:看你说的,咱这不就是顺嘴问问吗?
狗剩等几个村民说话就来到金贵院里,金贵正从仓房里出来,一边扑打着身上的灰,一边往院里走来。
狗剩:队长大喜啊。
咱们生产队啊,好久都没这么热闹过了。
小有子:哎,队长,这大喜的日子你怎么还钻起苞米仓子来了?
李金贵不停地左右应酬:哈,同喜,同喜。
嗨,还不是按照老风俗办办吗?
这是祖宗留下的规矩,没办法啊。
钻什么苞米仓子你说,我这不是搁县里刚回来吗,老娘们在家,什么也弄不明白,东西搁哪儿了也不知道,都得我亲自来找,嗨,谁叫咱是一家之主呢?
北斗来到大门口,乐队的人跟北斗打招呼:支书来了?
北斗:啊,都来了?
你们别搁这磨蹭时间等着吃饭,吹起来吹起来……乐队甲:俺们吹累了,歇一会儿……北斗:这都歇多长时间了?
还歇着?
再歇都晌午了……乐队甲:来,兄弟们,吹起来……音乐声起,北斗笑着挥挥手进院……北斗在震耳的鼓乐声中走进院子,还不时的向先来的村民打着招呼:来了?
帮忙了哈?
你忙你忙。
金贵撇下众人,来到北斗面前:哎哟,北斗,北斗,你可来了啊,这会儿就等你了,来,先抽支烟来……金贵握着北斗的手,然后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个烟盒,他用三根指头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递了上去……北斗接过烟卷,看了看烟卷上的字:大前门?
这烟不错啊?
金贵得意地看着北斗:那当然了,这市场上都买不着。
北斗把烟夹在手指中玩弄着:那你这是搁哪儿掏弄来的啊?
金贵一边给北斗划着火柴点烟,一边显摆:哈,这不是姑爷上次来了吗?
他送给我的,我这还一首没舍得抽呢?
今天让你尝尝……金贵说着凑近北斗小声说:别人可没这个待遇啊。
北斗:那我不是偏得了?
北斗说着,就着金贵手中的火吸了一口烟,然后缓缓吐出一口烟雾……金贵看着北斗:这烟味儿怎么样?
地道吧?
北斗看了金贵一眼:哪有咱的老旱烟有劲啊。
金贵:人家城里人哪有抽老旱的啊?
那烟拿不出手。
北斗笑:哼,我说啊,你给我这烟不只是让我尝尝这么简单吧?
是怕我把你牵连出来,想堵我的嘴吧?
金贵:你说些什么啊?
我有什么怕的啊我?
这家伙,给你颗烟抽,还整出那么多事儿来,不抽拉倒。
北斗:哼……金贵:我这会儿还搁这寻思呢,你说咱从小吧,那是光腚子一起长大的,我今天打发闺女这么大的事儿,怎么就没看见你北斗的影儿呢?
我知道你不会不来,怎么着?
还真让我说着了,是吧?
金贵开心地笑着……北斗:哎呀,我差点就不能来了,真的。
金贵:怎么的了?
北斗:公社来人了呗……金贵:公社来人了?
来干什么啊?
北斗:他们来干什么,你心里不是早有数了吗?
金贵:我这搁县里才回来,我有什么数啊有数,他们到底来干什么啊?
北斗:没事儿,检查工作。
金贵:就是来检查工作的呗?
还有别的事吗?
北斗:嗯,就是检查工作,没别的事儿。
满堂匆匆跑来,他问门口的村民:哎?
北斗支书来了没?
村民往院里指着:刚进去……满堂径首跑进院子……北斗挨个屋子看了一圈:你这都准备差不多了吧?
金贵:差不多了,这不,大家几乎都在这儿帮着忙活呢。
北斗:呵,迎亲的什么时候到啊?
金贵:半夜。
北斗:我说金贵啊,你这怎么还整出个半夜嫁闺女来啊?
金贵:噢,那什么,这你就不懂了,咱们这不是按照咱满族习俗操办的吗?
老祖宗留下的规矩,是新郎半夜来迎亲,把新娘接到婆家安排的下处过夜,新媳妇要在明天太阳出山前进到婆家的门,还不是图个吉利吗?
北斗笑:哈,你这规矩挺新鲜啊,我长这么大还真头一回听说。
金贵: 啊,噢,不,也不是什么新鲜规矩,都是老祖宗定下的,咱只是照办就是,啊,照办就是,你又不是咱满族人,当然没听说了。
北斗:哼……北斗笑了,他转头在人群里看了一圈:和平那孩子呢?
怎么没看见她啊?
金贵:哦,她那个搁屋里呢,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按规矩吧,新娘是不能出门的,要在屋里等新郎来接上轿嘛。
北斗奇怪的:怎么?
那迎亲的晚上来,和平这孩子就要等晚上才能出门?
金贵:这不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吗?
北斗:你说你这都是什么规矩啊?
一天不让孩子出屋?
那还不闷坏她啊?
再说了,也不能一整天连厕所也不去吧?
金贵:那什么,让她少喝水就是了。
北斗:那行,你先别处忙去吧,我不用你招呼了,我就随便看看,也学学你这满族规矩,长长见识。
金贵听北斗说要学满族规矩,得意地跟上来说:那我说啊,就咱这满族文化,学问可老鼻子了,你要是想学啊,都够你学半辈子了。
北斗:你搁那白划什么?
都什么东西还学半辈子?
金贵:不是我白话,不信你就搁那先慢慢看吧,啊,我去看看还有什么要准备的,哎哟,办这一回事儿吧,我能累掉好几斤肉。
北斗:就你那身膘,掉点肉我看也不错。
江天福匆匆上来:队长……队长……看见北斗,江天福忙上前拉着北斗:支书来了,快入席,入席来……院内放着十几桌席,己经坐满了人,江天福拉着北斗入席……北斗跟着江天福:你给待客啊?
江天福:嗨,什么待客?
就是帮着忙活忙活吧……北斗被人们拉着入席……村民甲:今天队长给咱喝什么酒啊这?
北斗抢话说:散白酒呗,你以为金贵队长会给你喝茅台啊?
金贵一本正经地:哎,哎,你还别说,咱这酒虽然不是茅台,那也不比茅台差。
北斗:这家伙把他给玄的,你那是什么酒啊?
不就是散白酒吗?
还不比茅台差,你这酒要是比得上茅台,那还评什么名酒啊?
装到瓶里就都成名酒了呗?
金贵较真道:你还别不信,这酒啊,开春的时候我就预备下了,那可是托人在城里那个老酒厂买的纯粮食酒啊,还有那五年生的野山参,那家伙,搁酒里一泡,小孩儿似的,白白胖胖的,老有营养了。
江天福被金贵的话引起了兴趣:队长,你打了多少斤酒啊?
够喝吗?
别到时候不够了。
金贵:那什么,你找你嫂子去,她知道,我专门倒出来一个三缸泡酒,足够喝的了。
满堂急匆匆跑来,他在人群中寻找着,他拽着一个村民:看见支书没?
村民指着北斗:那不是?
满堂来到北斗身边:支书……支书……北斗:怎么了?
着急忙慌的被狼撵了啊?
满堂低声说:支书,我刚才来的时候看见三丑叔领着小豆子往村外去了,我问他们上哪儿,三丑叔吱吱唔唔地没说什么。
倒是小豆子兴冲冲地说和三丑叔去村外打埋伏,让抢鱼的人脑袋开花……北斗吃惊地站起来看着满堂:走多会儿了?
满堂:估计现在还没到村口。
北斗拉着满堂:走,去把他们拦下。
二人急急离去……北斗和满堂在乡间小路上奔跑着,跑过一个小山坡,满堂指着前方:支书,你看……只见在靠近江边的一片树林中,三丑站在地上,正双手抬着一个小孩子的脚往树上爬……三丑用力一举,小豆子没费事儿就爬上了树,他找个树枝坐好,从腰里掏出一把弹弓,又从兜里摸出一粒小石子拿在面前比量着。
远处,文丰一行人正赶着马车沿着江边小路向这里走来,他们似乎很高兴,文丰坐在车上,边走边比划着什么。
三丑指着文丰说:小豆子,看见没,就是坐在车前面穿蓝色衣服的那个人,对,他最坏了,你就瞄准他的脑袋,要是能打中他的眼睛最好了,看他以后还敢来抢咱的鱼不?
北斗来到树下,一手拽开树下的三丑,满堂抓住坐在树上拿着弹弓正瞄准的小豆子。
三丑被甩到一边,正要发火,发现来的是北斗,他愣了一下:支书?
你干什么拦我?
北斗拽着三丑就走,三丑用力挣了几挣没挣开北斗的手,被北斗连撕带扯地拽到山坡上,他把三丑拽到山坡上,一甩手将他甩坐到地上,满堂也把小豆子领了过来。
北斗看了看小豆子:小豆子,你这孩子的胆儿也太大了,用弹弓打人会把人打坏的你知道吗?
小豆子:是三丑叔让我打的,他说那人该打,要是打坏了就说是三丑叔打的,三丑叔到时会保护我的。
北斗:三丑,你就这么教孩子的吗?
三丑把头扭到了一边,不理北斗……北斗:你说你怎么能这么做呢,你想没想过这事儿的后果?
三丑:后果怎么了?
谁让他把咱捞上来的鱼都抢走了?
他是土匪啊?
北斗:这是他的工作,现在政策不是不允许吗?
三丑:拉倒吧,别拿政策当晃子,这鱼拉到公社最后都弄哪儿去了?
还不是让这帮孙子给吃了?
哼,吃了咱的鱼,嘴巴一抹反过来再批评咱,还给你停职,这不是期负人吗?
在和平住的厢房屋里,炕上,柜子上,还有炕上的幔竿上,都放着,挂着村民们送的被面,枕套,床单,暖水瓶,锅碗瓢盆等物,李和平还没有换上新娘装,她无精打彩地坐在靠近墙角的椅子上,胜利就坐在和平的对面……胜利:和平,人这一辈子就结这一回婚,高兴点,别这么愁眉苦脸的……和平苦笑笑:我现在就像一头套上磨的驴,只能顺着这个磨道走下去了,哪儿还有高兴的事。
胜利:你爸把你嫁到城里,也是为你好啊,别想那些不顺心的事。
和平握着胜利的手说:胜利,你帮我捎个话给解放,我走以后,让他好好活出个样儿来。
胜利反握了握和平手:你放心吧,解放是个明白人,他不会怪你的。
一只小花猫被谁从屋里撵了出去,那花猫一高跃上墙头,回头对着满屋子里的人看了看,无奈地又跳下墙头,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几个妇女嘻嘻哈哈涌进屋里:和平,来,嫂子给你上头。
这出门的姑娘可是要绞脸的,不然就不像新媳妇儿了……杨胡子的老婆丢一天走进屋子,顺手打亮电灯,屋子里空荡荡的,丢一天掏出裤兜里的钱数了数……兜里还剩几块钱,丢一天抬头看了看天棚,又看了看炕上的被垛,随手把钱塞到被垛下,然后转身去院子里……丢一天借着屋内透出来的灯光在给泥盆上泥。
她手里摆弄着一只刚能看出形的泥盆,两只手沾满了泥……渐渐地,一个满族泥火盆在她的手里一点一点完善起来,光溜起来,丢一天拿着泥盆向棚下那个盆架走去,将泥盆小心地放到盆架上。
恰在这时,杨胡子脚步趔趄地走进院子,走到屋门口,被地上的小板凳拌了一下,杨胡子底头看见,是丢一天刚才坐的那只小板凳,前面还有没收拾干净的泥痕,就抬脚将板凳踢翻……杨胡子不耐烦地:你说你整天摆弄着那么堆泥,弄得这院儿里哪儿都是泥,磨磨叽叽的,忙不忙叨人啊?
我说你快别弄了,去,去给老子拿点钱,二狗子他们还在等着我呢。
丢一天还在摆弄着手里的泥盆,听见胡子说话,她回头看了一眼胡子,又转过头来,爱搭不理的:哈,我上哪儿去拿钱啊?
你以为你家开着银行呐?
杨胡子站在门口冲着院里的丢一天:别跟我说什么银行不银行的,快给我拿钱我好走,省得在家和你磨叽。
丢一天仍然在摆弄泥盆不理他:你也别搁这跟我磨叽,告诉你说,我手里啊一个子儿都没有,今天赶村长家的礼钱还是我借来的呢。
杨胡子:你别搁那胡弄我啊,没有?
怎么可能,咱家的钱可都在你手里呢。
丢一天:看你说的像真格似的,叫人听见还以为你赚了多少钱放在我这儿了呢。
杨胡子急得又跺脚又挥手:行了行了,你别搁那磨叽了,我挣钱没给你给谁了?
你说队里哪年的工钱不都是你去领的?
丢一天把手里的泥盆弄好,看看泥盆在架子上挺牢靠,这才转过身走到杨胡子跟前:你还有脸说?
你整天喝的醉醺醺的,平常日子里也出不了几个工,咱家年年超支,你又不是不知道,哪还有钱给你去耍啊?
杨胡子恼怒:嗨,你还怪起我来了?
我不出工怎么的?
那我可告诉你啊,别以为你挣了几个钱就在我面前指手画脚的啊,你给我戴了多少顶绿帽子你以为我不知道啊,我不和你计较那是看在你还能为我拿回几个钱的份儿上,有人肯出钱我也就睁一眼闭一眼喽。
丢一天懒得与他争执:你啊,算是白披了一张人皮,一点人味都没有,我不跟你说了丢一天转身回屋……杨胡子一愣:嗨?
走了?
这是不理我了?
杨胡子趔趄着跟丢一天走进厨房,丢一天正在磨盘上的瓷盆里洗手,杨胡子就上前去翻她的衣服兜:快点,快点,你把钱拿给我吧你。
丢一天:你干什么?
烦人!
丢一天将杨胡子推了一下……杨胡子看着被丢一天推在身上的泥手印:嗨,我烦人?
好好好,只要你把钱给我!
你爱稀罕谁稀罕谁去!
啊。
丢一天擦干了手走进里屋……杨胡子:怎么能没有呢?
你前天不是又去了吗?
一定是你掖起来不给我。
杨胡子跟进里屋,上前拽丢一天的衣服:你给我不就没事儿了吗?
丢一天忍无可忍:你***。
杨胡子:你骂我?
丢一天:你往我身上扣屎盆子,就不怕天打五雷轰啊?
丢一天发狠地把杨胡子推开……杨胡子趔趄着往后退了几步,扶着墙才没让自己摔倒,他指着丢一天:你别搁那装正经了,你当我不知道,你一走就是一天,村里人背后都管你叫丢一天你知道吗?
你告诉我,你那一天都上哪儿去了?
还不是给我找绿帽子戴去了,不过我不在乎,不在乎……丢一天:我懒得理你……丢一天转身向屋外走去…… 杨胡子忽一下站到屋门口拦着:你别走,你把钱给我你再走。
丢一天:你给我走开,走开。
杨胡子赖皮地假笑着:嗨,我就不走开,就不走开。
丢一天:我要去队长家帮忙了,你走开好不好?
杨胡子:你给我钱,给我钱我就走。
丢一天抓着杨胡子用力一甩:我上哪儿弄钱?
你给我走开。
被丢一天一甩,喝了酒的杨胡子站立不稳倒在炕上,鞋也甩掉了,无意中手却插在被垛下,他摸到了被垛下的一个纸卷,拿出来一看是一卷钱,立时眉开眼笑:嘿,想不到我杨胡子也有天上掉馅饼的时候。
丢一天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丢一天看见胡子伸手从被垛底下拿出一卷钱,不由地一愣,马上想起她刚才回来的时候,把身上的钱掏出来还没来得及藏起来,只是顺手掖到被垛下的,现在看杨胡子拿着钱,得意地要往外走,丢一天疯了一样扑上前去抢:这钱你不能拿走,我是给九生攒的,九生还没娶媳妇呢。
杨胡子忿忿地把扑上来的丢一天推到一边:我是你男人啊,这钱我不能拿谁能拿?
九生娶媳妇还早呢,我先用着,等我赢了钱就还你。
说着,杨胡子得意的向门口走去……丢一天被杨胡子推到一边,她又扑上去揪住胡子的衣服不放:你别走,求你了,儿子都那么大了,你不给他攒钱还不兴我给他攒点钱吗?
你把钱给我,给我。
杨胡子用力把丢一天推倒在炕上,丢一天拽着他的衣服,他用力把衣服从丢一天的手里拽出来:你别拽我,刚才你不是赶我走吗?
现在我走还不行吗?
啊,你看我手里有钱了,你又不让我走了?
说着继续往门外走去……丢一天突然拦在门口,手里不知从哪儿摸起一把菜刀:杨胡子,你给我把钱放下,不然我,我,我可就不客气了。
杨胡子站在地当中愣了一下:嗯?
你还想砍了我?
是嫌我挡害了吧?
想把我砍死你好去和野汉子过一辈子?
杨胡子拍着胸膛一步一步逼向丢一天,用手指着脑袋:来,来呀,往哪儿砍?
往这儿砍?
砍这儿快当。
丢一天在杨胡子的逼迫下,一步一步向屋外退去,手也在那时软了下来,退到磨盘旁边时,她突然心一横,再一次举起了菜刀,却将刀刃对准了自己的脖子:站住,你再往前迈一步,我就死给你看。
天上一轮圆月,照着沉静的江水,也照着横在江上的断桥,唢呐声从江边的树阴下缓缓传出,康解放坐在江边,迎着江风,面对着江水,吹奏着……突然曲子中断了……解放面对着断桥,倾听着江水流动的声音,面孔冷冷的:你来干什么?
和平从树后走出,站在解放的身后:是你的唢呐让我来的。
解放:回去做你的新娘吧,我不会有事的。
和平:我会有事。
和平有点激动…… 解放不再理会和平,两手缓缓地将唢呐举起,对着江水继续吹奏,刚吹上调,唢呐被和平伸手夺下,解放恼怒地站起来看着和平:你干什么?
和平不躲闪解放的目光,二人对视着,突然和平扑进解放的怀中抱住了解放:我不许你不理我。
就在这时,两人同时听到黑暗中传来一声叹息……二人惊吓的瞪大眼睛……金贵看看手表,己经是晚上九点多钟了,他从和平的窗前走过,顺便向屋里望了一眼,发现和平屋里冷冷清清的,金贵不放心地拐进屋里,进屋一看,屋里空荡荡的,只有那只小花猫盘卧在炕头,听见金贵进屋的脚步声,它抬起头来,对着金贵“喵喵”地叫了两声,看金贵不理他,又把头盘在怀里睡觉了。
金贵从和平屋里出来,又到各屋转了一圈,连厨房也去了,可还是没看到和平的影子,心里有点急,来到西屋窗外,听到里屋有人说笑,他向屋内张望着,见是山秀和村里的一帮村妇们正和村里几个爱闹的汉子在胡侃呢……金贵悄悄把山秀拉了出来:哎,你搁这儿和他们闹哄什么啊?
这迎亲车都快来了,和平哪儿去了?
山秀不耐烦:和平搁她屋里呢,刚才我看胜利和几个姑娘在陪着她。
山秀说完转身就要回屋里去……金贵忙把山秀拉住:搁哪个屋里啊?
哪有啊?
你这妈是怎么当的呀?
啊?
闺女没了你都不知道啊?
山秀不高兴:闺女没有了你找我啊?
金贵急切道:我不找你找谁去啊?
这迎亲的花车都快来了,你把闺女给看丢了,你说,你说一会儿怎么跟姑爷子交待?
山秀:怎么说你问我啊?
你不是挺会说的,也挺能找理由吗?
山秀一边说一边向和平屋里走去,进得屋来,发现和平新婚的衣服还在柜盖上放着……山秀回头指着金贵:都是你这死鬼闹的,我告诉你,今天和平要是有个好歹我和你没完。
金贵拦着山秀:你别吵吵好不好?
这婆家的花车都要来了,咱把闺女给弄丢了,这要是传出去好听啊?
你搁这吵吵,你就知道吵还知道什么啊?
你是怕人家不知道是怎么的?
山秀压低了声音:要不是你,和平能丢吗?
她要和解放好你就让她和解放好呗,偏说什么通婚不通婚的,这倒好,把闺女给逼走了。
山秀生气随手抓起一件被面向炕上扔去,恰巧打在小花猫身上,小花猫受惊,跳上窗台跑了,山秀一***坐到炕沿上暗暗哭泣……金贵家的院子在灯光的照耀下,如同白昼一样,人们在一起说笑着,腊月站起来:你们聊吧,我得回家一趟……村妇甲:你着什么急,待会儿看着新娘上轿啊……腊月:我家里的猪还没喂,鸡窝也没挡,别招了黄鼠狼子……村妇乙:是啊,我也得回去挡鸡窝。
村妇甲:那咱们先回去,一会儿再来……村妇丙:走啊……几个村妇一起走来……金贵和山秀从和平屋里出来,见腊月她们过来,山秀就站在黑影里,腊月还是看见了山秀在垂泪……腊月:哟,山秀嫂子,这大喜的日子怎么还哭了哇,是不是闺女出门子有点舍不得啊?
金贵掩饰道:这老娘们,就是头发长见识短,闺女长大了就得出门子吗,哭什么你说?
村妇乙:嗨,又不是嫁的太远,隔三差五的还会回来看你的,别哭了。
山秀擦了把脸上的泪:说的是啊,你们怎么要走啊?
腊月:这不是天黑了吗,家里的猪一天都没喂呢,这会儿不定闹成什么样儿了,俺们先回去看看,一会儿就回来。
山秀:你们可一定要回来啊。
腊月:知道了。
腊月出了大门,对身边的村妇说:他婶子,喂好了猪回来的时候在院外喊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