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颗白果在石臼里发出脆响,药香混着寒潭特有的硫磺味钻入鼻腔。
他忽然停住木杵,左眼冰蓝色的瞳孔泛起涟漪——三丈外的芦苇丛里,有团暗红雾气正缓缓凝结。
这是今年第三次看见血瘴。
少年抓起背篓往村口疾奔,粗麻衣摆掠过路旁垂死的蓍草。
村东王铁匠家的烟囱冒着青烟,那些被铁水浇铸的犁头明日就会变成驱邪法器。
村西寡妇正在屋檐下悬挂九十九枚铜铃,每枚铃铛上都刻着太虚宫的辟邪符。
瘴气漫过村碑时,第一声狼嚎撕开夜幕。
苏砚撞开祠堂木门,青铜铃铛在腰间剧烈震颤。
村长捧着龟甲的手抖得厉害,占卜用的蓍草撒了一地。
"戌时三刻,天狗食日......"老人浑浊的瞳孔映着烛火,"砚哥儿,去后山请镇龙碑!
"后山石径覆着薄霜。
苏砚的草鞋碾碎冰碴,掌心渗出冷汗。
三百年前那场妖祸留下的断剑残戟仍斜插在乱石间,月光掠过时,剑身上的咒文会泛起幽蓝荧光。
镇龙碑立在寒潭中央。
潭水泛着诡异的靛青色,水面漂浮的冰晶组成巨大卦象。
苏砚涉水时,右眼突然刺痛——琥珀色瞳孔绽开莲花纹路,潭底沉睡的锁链发出闷雷般的轰鸣。
血色月光穿透云层时,他看清了碑文。
本该刻着"永镇八荒"的位置,赫然显现出暗金色裂痕。
裂纹里渗出粘稠黑雾,缠绕上少年脚踝的瞬间,寒潭突然沸腾。
无数气泡炸裂声中,苏砚听见锁链崩断的脆响。
"当——"腰间青铜铃首次发出声响,音波震碎水面冰晶。
黑雾发出尖啸退散,潭底浮起半截石碑,上面用古篆刻着残缺的星图。
苏砚伸手触碰的刹那,天穹突然亮如白昼。
那颗拖着赤色尾焰的陨星,正朝寒潭坠来。
陨星撕裂云层的轰鸣声中,苏砚看清了剑的轮廓。
七尺剑身裹着流火,剑格处镶嵌的玄晶正在剥落。
当他下意识伸手格挡时,异变陡生——右眼莲花纹路突然逆时针旋转,坠落的流火竟在半空凝滞。
星陨剑悬在少年眉心三寸处,剑身映出他瞳孔中交错的莲花与星芒。
潭水开始倒灌,无数古剑残片从潭底升起,在空中拼凑成残缺的周天星斗图。
"玄渊......"沙哑的低语在耳畔炸响,苏砚猛然回头。
镇龙碑上的裂痕己蔓延成蛛网,碑文正在重组。
当他试图辨认那些扭曲的文字时,左眼突然传来钻心剧痛。
冰蓝色瞳孔里,倒映出铺天盖地的赤红。
数十道流光划破夜空,为首的白衣人手持罗盘,袖口银线绣着太虚宫的太极纹。
他们落地时,星陨剑突然发出龙吟般的颤鸣,剑尖首指苏砚右眼。
"天机现世,荧惑守心。
"白衣人盯着罗盘上乱转的指针,"这少年......"话音未落,剑鸣再起。
苏砚感觉有火焰顺着经脉游走,星陨剑的剑柄自动贴入掌心。
那些灼烧般的疼痛在触碰到青铜铃时骤然消退,铃铛表面浮现出与镇龙碑相似的星图。
"放下神兵!
"厉喝声中,七道符咒破空而来。
苏砚本能地横剑格挡,剑锋划过符纸的瞬间,空中爆开青紫色电光。
他踉跄后退时,瞥见白衣人袖中滑落的玉牌——上面刻着"天机阁巡查使"。
寒潭突然卷起漩涡。
水幕里伸出苍白的手,攥住苏砚脚踝的刹那,他听见锁链拖动的声响。
星陨剑爆发出刺目金芒,剑身上的锈迹簌簌剥落,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封印咒文。
"九重封印尽......"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是从剑身传来。
苏砚的异瞳突然渗出鲜血,视线所及之处,所有景物都蒙上血色。
他看到巡查使们体内流转的真气,看到潭底封印的巨兽残魂,看到三百里外正在逼近的剑光。
最后那道剑光落地的瞬间,寒潭冻结。
玄衣青年负手而立,衣摆银纹是凌霄剑宗的流云徽记。
他腰间佩剑尚未出鞘,凛冽剑气己在地面刻下三寸深痕。
巡查使们纷纷后退,为首的白衣人喉结滚动:"沈墨道友,此子身怀异数......""星陨剑本就是我宗圣物。
"沈墨指尖轻叩剑柄,目光扫过苏砚流血的双眼,"至于这个孩子......"话音戛然而止。
苏砚突然跪倒在地,星陨剑脱手的刹那,剑锋在冰面划出诡异符文。
青铜铃无风自动,***里混杂着遥远的龙吟。
他看见自己映在冰面上的影子——分明是头戴玉冠、身着玄甲的陌生模样。
沈墨的佩剑突然出鞘三寸,龙渊剑的嗡鸣与星陨剑的颤音形成奇特的共鸣。
当两道剑光即将交汇时,云层中传来威严喝令:"凌霄剑宗办事,闲杂退避!
"暴雨倾盆而下。
苏砚在雨幕中抬头,看见十二盏琉璃宫灯悬浮半空。
药香弥漫处,青衣少年撑着纸伞踏空而来,腰间药玉碰撞出清越声响。
当他屈指弹开伞面雨珠时,苏砚嗅到了曼陀罗混着龙血竭的味道。
"谢家的小毒物。
"沈墨冷笑,"药王谷也要插手?
""星陨剑气引发了家父的旧疾。
"谢谨言转动伞柄,伞骨间弹出三枚银针,"不如让这位小兄弟随我回谷诊治......"巡查使的罗盘突然爆裂,白衣人疾呼:"小心地脉!
"地面开始塌陷。
苏砚坠向深渊时,看见星陨剑的封印咒文正在燃烧。
最后一缕意识消散前,他右眼映出沈墨凝重的面容,左眼倒映着谢谨言袖中滑落的妖纹玉佩。
黑暗中有苍老声音响起:"第七次轮回归位,天地棋局该收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