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异世
指尖触到的不再是硌人的碎石,而是松软如棉絮的云絮,丝丝缕缕从指缝间滑过,带着温吞的暖意,像母亲年轻时哄她入睡时轻拍后背的触感。
她猛地睁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翻涌的云海之上。
云层洁白如雪,却比雪更轻盈,阳光穿透云隙洒下,织成千万条金线,在波荡的云海上勾勒出流动的金边。
远处的山峦褪去了末日里焦黑的疮痍,青灰色的岩壁覆盖着翠绿的植被,瀑布如银练般从千米高空垂落,跌进云雾时溅起细碎的虹光。
抬眼望去,最震撼的是那座悬浮在云间的琼楼玉宇。
飞檐斗拱皆由莹白的玉石雕成,檐角挂着的风铃随山风轻晃,发出空谷幽兰般的清响。
楼阁之间有虹桥相连,桥面铺着淡紫色的花瓣,风过时纷纷扬扬飘向云海,宛如一场永不落幕的花雪。
更远处的山峰之巅,可见琉璃瓦顶在阳光下流转着七彩光晕,连缭绕的云雾都被染成了薄荷色,透明的雨丝从云中坠落,却在触及皮肤前化作晶莹的露珠,带着清甜的气息。
她颤抖着起身,发现肩头的伤口己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云絮凝成的轻纱,柔软地覆在肌肤上。
赤脚踩在云上,竟有踏雪般的松软触感,每一步都能惊起一圈圈涟漪般的云浪,露出下方深谷中闪烁的星湖——湖水湛蓝如宝石,湖面倒映着天空中掠过的朱红色飞鸟,羽毛划过空气时留下金丝般的尾迹。
不知何处飘来空灵的琴音,此刻在这云端之上听来,竟像是用月光和晨露谱成的。
徐招娣忍不住伸手触碰身边的云,指尖沾了些微光,低头细看时,那光点竟化作透明的蝴蝶,振翅飞向远处被霞光染成粉紫色的山峦。
这里没有腐臭的酸雨,没有啃食血肉的丧尸,连空气里都浮动着安宁的气息。
她忽然想起母亲陪嫁的那面碎镜子,曾映过村头盛开的油菜花田,而此刻眼前的云海,比记忆中任何画面都要纯净——原来真正的世界,本应是这样温柔的模样。
徐招娣的指尖拂过衣袖间流转的碧色暗纹,那是用天山雪蚕绡织就的灵衣,轻薄如雾却暗含生机。
衣摆处绣着栩栩如生的青竹,竹叶边缘竟泛着润泽的光晕,每片都似能滴出晨露。
她怔愣着转动手腕,淡绿衣袖如水波般荡开,露出腕间晶莹的玉镯——正是母亲总说要等她及笄才肯送的”凝露镯“,此刻正随着脉搏轻颤,渗出缕缕草木清香。
“宁儿!”
那声呼唤裹着化不开的关切,徐招娣抬头望去,只见石阶下立着一位华服美妇人。
她鬓边插着一支羊脂玉簪,簪头缀着三粒珍珠,随着急促的步伐轻晃,恰似记忆中母亲熬夜缝补衣物时,烛火在她发间跳跃的光斑。
妇人腰间悬着的双鱼玉佩与自己颈间的玉佩相撞,发出清越声响。
“爹……”她的声音发颤,望向身旁的中年男子。
那人腰间别着逍遥剑派的掌门令牌,玄色衣袍上绣着展翅仙鹤,却在看到她睁眼时,眼眶骤然泛红。
徐招娣注意到他袖口沾着星点药渍,正是小时候自己染了风寒,父亲冒雨去山上采”醒神草“时,沾到袖口的草汁痕迹。
“小妹!”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三个年轻男子撞开云雾跑来。
大哥衣襟半敞,腰间别着的”青锋剑“还在鞘外晃荡,显然是御剑时太过急切。
二哥手里攥着她最爱吃的”茯苓酥“,油纸包上还凝着新鲜的水汽,定是刚从山下点心铺买来。
最年幼的三哥跑得满头汗,发带散了一半,露出额角那道幼时替她挡野狗时留下的疤痕——在末日里被弟弟用木棍敲破的头,此刻在这人世,竟成了兄长护她的勋章。
喉间涌上酸涩,徐招娣下意识抚上心口。
这里没有腐烂的脏器味,没有丧尸抓挠的刺痛,只有灵力在经脉里潺潺流动,清润如溪。
她忽然想起昨夜闭关时的场景:为突破金丹中期,她在静室引动乙木灵气,却不慎被心魔反噬。
那充斥着腐臭与血污的末日,是自己走火入魔时催生的幻象吗?
“先喝口灵粥。”
母亲递来的青瓷碗里,漂浮着几颗莹白的”白玉莲子“,粥面上撒的金箔碎随热气流转,化作点点灵光。
徐招娣指尖触到碗沿的温度,忽然想起末日里那半块沾满血污的压缩饼干,她忽的又想起肩头的疼痛,那不是梦,是自己真实发生的事情,自己既是徐招娣也是徐乐宁。
二哥忽然轻敲她额头:“傻丫头,发什么呆?
今日可是你下山试炼的日子,爹爹特意让膳堂做了‘聚灵粥’。”
下山试炼……她望着远处被霞光染成金色的山门,记忆如潮水漫来。
作为掌门之女、木灵根天灵体,她肩负着振兴逍遥剑派的厚望,却总在深夜偷偷溜去后山,听瞎眼的老仆讲山下的灯会。
“宁儿?”
父亲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他抬手替她理了理鬓边碎发,掌心里的茧子蹭过她耳垂,竟是记忆里最温暖的触感。
徐招娣忽然笑了,指尖轻轻抚过玉镯上雕刻的竹节,感受着灵脉中蓬勃的生机。
原来真正的世界,从来不是废墟里的互相残杀,而是有人为她挡住风雨,有人盼她平安归来,有人用爱织就了最坚固的结界。
风起时,袖口的青竹暗纹泛起微光,与远处山峦间掠过的青色剑光遥相呼应。
她站起身,任由母亲为她系上”护心锦带“,任由兄长们往她乾坤袋里塞满疗伤丹药和糕点。
当脚踏上”青鸾剑“的瞬间,徐招娣回望宗门,只见父母兄长立在云端,衣袂翻飞间,身后的琼楼玉宇与记忆中的云海重叠——这里没有末日,只有被爱浸润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