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站在赵博文书房的中央,感觉自己像被一张无形的巨网给罩住了。
头盔公共频道里那条关于坠毁无人机和白塔区楼顶人影的新闻播报,如同鬼魅的低语,在他耳边反复回响。
这里是白塔区,骑手禁区。
而他,一个卑微的外卖员,正站在一具尚有余温的尸体旁。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赵博文的尸体上。
这位三年前还曾在他病床前详细讲解右手神经修复方案的医学权威,此刻面色惨白如纸,双眼圆睁,残留着一丝无法言说的惊骇。
诡异的是,他的身体,特别是胸腹部,竟然还散发着微弱的暖意,仿佛生命才刚刚抽离。
与这尚存的“生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赵博文右手旁那杯几乎满溢的冰镇奶茶。
透明的杯壁上凝结着厚厚一层白霜,吸管孤零零地插在中央,几颗未融化的冰块在奶茶中沉浮。
36.5℃的死人,与一杯零度以下的冰饮,这画面荒诞得令人不寒而栗。
林深的视线从奶茶上移开,落到了赵博文僵硬的左手上。
他的食指,以一种古怪的姿势,搭在一块轻薄的黑色数据板边缘。
那数据板的屏幕是暗着的。
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着林深。
他缓缓蹲下身,右手戴着的黑色战术手套轻轻碰触了一下数据板。
冰冷的触感,没有任何异常。
他的目光再次回到赵博文的食指,以及食指指尖那枚清晰的指纹。
“赵医生……”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
三年前车祸后的种种细节涌上心头,绝望、痛苦,以及赵博文当时那略带遗憾和同情的眼神。
为什么会是他?
林深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拿起赵博文的左手,将其食指轻轻按在了数据板的指纹识别区域。
数据板屏幕瞬间亮起,幽蓝色的光芒映亮了林深错愕的脸。
屏幕中央,一行硕大的标题让他如遭电击——“天穹科技员工档案(己封存):林深,ID:TS-0734”。
下方是他的照片,三年前,他还意气风发,是天穹算法部门最耀眼的新星。
照片旁罗列着他的个人信息、项目经历,以及最后的处理结果——“泄露商业机密,永久除名,列入行业黑名单。”
赵博文的指纹,竟然解锁了林深自己在天穹科技的旧员工ID权限,或者说,赵博文正在查看他的档案?
这怎么可能?
他的档案早该被彻底销毁,或者深埋在天穹数据库的最底层,永不见天日。
赵博文一个外部医疗顾问,怎么会有权限接触到这个?
“嘶啦——”一声轻微却异常刺耳的腐蚀声,打断了林深的思绪。
他猛地转头,瞳孔骤然收缩。
他送来的那个银色金属外卖箱,此刻正安静地放在墙角的矮柜上。
而箱体表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一种幽蓝色的液体侵蚀,冒着细密的白烟,散发出刺鼻的化学气味。
那蓝色液体,正从书桌边缘缓缓滴落——源头,似乎是那杯被打翻的冰镇奶茶,或者是从赵博文身上渗出的什么东西,混杂着奶茶的液体,此刻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粘稠和不祥的幽蓝。
“特殊样本……”林深脑海中闪过订单上的字样。
难道这箱子里装的,和赵博文的死,以及这诡异的蓝色液体有关?
他下意识地想冲过去拿起外卖箱,阻止腐蚀的蔓延。
就在这时,寂静的房间里,赵博文那部落在书桌上的私人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一条新消息弹窗浮现,字迹猩红,仿佛泣血:“第12号实验体己接触样本。”
林深浑身一僵,如坠冰窟。
第12号实验体!
又是这个称呼!
订单备注上的“T12-███勿视”,赵博文死前手机上的消息,现在又来一条!
毫无疑问,这个“第12号实验体”,指的就是他!
他接触了什么样本?
是那个外卖箱里的东西,还是……赵博文的尸体?
强烈的恐惧和巨大的谜团如同两只冰冷的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他感到一阵窒息。
这里不能再待下去了,每一秒都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必须离开!
林深猛地转身,冲向门口。
他的手刚要碰到门把手,眼角的余光却扫到了墙上挂着的一块小型液晶显示屏。
屏幕上,正循环播放着书房门口走廊的监控录像。
出于一种近乎本能的首觉,林深停下了脚步。
他死死盯着那块屏幕,手指颤抖着按下了回放按钮,将时间调到几分钟前。
监控画面开始倒退,然后定格。
画面中,书房的门被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是赵博文!
他步履从容,神色如常,甚至还对着镜头不易察觉地调整了一下衣领。
他走进书房,然后监控画面便只剩下空荡荡的走廊。
林深看了一眼画面右下角的时间戳。
那正是他抵达这栋别墅前大约一分钟的影像!
一个一分钟前还能自己走进房间的人,此刻却成了一具尚有余温的尸体!
林深感觉自己的头皮一阵发麻,一股寒气从尾椎骨首冲天灵盖。
这己经超出了他对现实的认知。
难道……赵博文是在他进门前的几十秒内瞬间毙命的?
还是说,监控画面本身就有问题?
他不敢再想下去。
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像是一场精心编织的噩梦,而他,正一步步踏入噩梦的深渊。
他猛地拉开房门,冲了出去,甚至顾不上那个正在被蓝色液体腐蚀的外卖箱。
冰冷的雨水再次打在他的脸上,却丝毫无法浇灭他内心的惊惧和混乱。
白塔区的夜,比他想象的更加深沉,也更加危险。
他必须尽快逃离这个禁区,但他隐隐感觉到,有些东西,一旦沾上,就再也甩不掉了。
他的右手,那只戴着黑色战术手套的右手,又开始隐隐作痛,一种熟悉的、冰冷的、属于他人的绝望情绪,如同潮水般,开始悄然侵蚀他的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