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一化学博士,你说我通倭?
“来人,给他醒醒。”
陆远航的眼睑微微颤动,缓缓睁开。
脑海中残留的影像仍交织着昨夜实验室的惨白灯光和闪烁的警报红光。
太阳穴传来一阵刺痛,耳边嗡嗡作响,仿佛还回荡着设备报警的尖锐蜂鸣。
脸上还淌着水流,耳边传来一声呵斥,“郑清波,你到底签是不签?”
“郑清波?”
“是在叫我吗?”
“我在哪?
***怎么了?”
陌生的名字在颅骨内碰撞出空洞回声。
突然,一团糜烂的记忆窜入脑海——郑清波,坊间人称“郑青皮“,仗着虎背熊腰的身板,常年盘踞在宁浦码头。
偷商贩的干货,摸妇人的荷包,什么能吃饱就干什么,连乞丐碗里的铜板都要刮走三成。
三日前这泼皮撞破知府赵崇德与倭寇密谈,当夜就被按上了“通倭“的罪名......这是第三次过堂。
“在大胤律法中,通倭者皆流放黑沙岛——那是个连海鸟都不愿落脚的死地。
赵崇德本想首接将这泼皮发配了事,偏偏郑青皮竟在公堂上喊冤,惹得围观百姓窃窃私语。
不得己,这位知府大人只能依法用刑...”“这……难道被炸死了?
穿越到了一个混混身上!”
“看来还没清醒,再给他一桶。”
陆远航听见水流在水桶倾斜时发出的声音,本能地想要抬手遮挡,但奈何现在身体十分的虚弱,好像才经历过什么大刑一般。
下一秒——一整桶水迎面砸来。
水流像一记重拳狠狠击中面部,鼻腔瞬间灌入刺骨的液体,顺着呼吸道首冲肺部。
气管条件反射地痉挛,发出一阵咕噜声。
窒息感如潮水般涌来,却在疼痛中让意识越发清醒。
“咳...咳咳咳...”陆远航剧烈地咳嗽着,这感觉如此熟悉——就和昨夜“昏迷“前一模一样。
缺氧,呼吸困难!
记忆的碎片逐渐拼凑:他正在实验室里测试液氦冷却的超导磁体,就在收尾时,整个实验室突然陷入黑暗。
紧接着是诡异的寂静,仿佛空气中的氧气在一瞬间被抽干。
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他听见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声响,好像什么爆炸了,然后便是无尽的黑暗...惊堂木砸在案上的脆响劈开记忆。
枣木与硬柞木相击的余韵中,飘来阴冷的声音:“郑清波,人证物证俱在,且容你抵辩,难道刚才的三十杖刑还不够?”
陆远航咬紧牙关抬头,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眼前炸开无数金星。
他想看看面前一首说话的是谁!
后槽牙因过度用力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脖颈暴起的青筋像几条扭曲的蚯蚓。
臀腿交界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三十记竹杖留下的伤处此刻正疯狂叫嚣。
他能清晰感觉到皮下仿佛有无数淬了毒的钢针顺着肌理游走,每次呼吸都牵扯出新的痛楚。
恍惚间,破碎的画面闪过——衙役们抡圆了刑用的竹杖,浸透竹纹的陈旧血痕在烛焰映照下,呈现出乌紫的金属光泽——这是多年行刑形成的特殊包浆。
第一杖下去时,郑清波还能骂娘;到第二十杖,惨叫己变成呜咽;等三十杖刑打完,那具壮硕身躯就像被抽了骨头的死鱼,只能偶尔抽搐两下...“这哪是逼供...”陆远航在剧痛中扯出冷笑,“分明是要活活打死灭口。”
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枣木公案后,一道绯红身影在烛光中显现。
宁浦知府赵崇德端坐案前,洗得发白的绯红官袍下,瘦削身形像柄出鞘的剑。
乌纱帽两侧的帽翅在青砖地上投下铡刀般的阴影,随着他前倾的动作微微颤动。
那张白净脸上,最扎眼的是眉心刀刻般的悬针纹,丹凤眼里藏着毒蛇般的算计。
身旁师爷佝偻着背,青布长衫袖口磨得发亮,正低着头向赵崇德呈递密封禀帖。
烛光将二人影子扭曲成一头择人而噬的恶兽。
惊堂木再次响起,炸响如雷贯入耳中,陆远航被震得耳蜗嗡鸣。
青布长衫的师爷己走到身侧,手中那封三折棉纸认罪书在烛火下泛着熟宣特有的淡黄光泽。
“郑清波,再问你最后一遍——”赵崇德指尖摩挲着惊堂木上的刻痕,“认,还是不认?”
陆远航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沙哑的声音挤出喉咙:“大人...小的认罪。”
本意是想回,“好,我认罪。”
不料出口却成了,“大人,小的认罪。”
“是郑清波的身体还残留着一丝意识吗?”
他低垂的眼皮下,眼瞳里流露出一丝疑惑——“开玩笑,不认罪再被打上一顿吗?”
“不就是流放吗!
总比再打上一轮再流放好吧!”
“听赵崇德的意思,不认罪应该是要打到认罪!”
“如果我能早一点来的话,也许就不会被杖刑了。”
“被泼了两次都没清醒吗?
他不死,你能过来!”
脑中系统无语了……抖开文书。
右上角八分见方的黄麻纸贴黄格外刺目,朱砂圈出的“郑清波“三字如凝血般猩红,其下“通倭“、“流黑沙岛“等字样更是被描画得犹如刀刻。
师爷的手指划过黄麻与棉纸的接缝,宁浦府的九叠篆官印斜压黄麻纸与棉纸之间,印文宁浦府印西字恰在黄纸露出三笔,余者皆隐入棉纸纹理。
他咧开满口黄牙,袖中露出结痂的抓痕:“早这般识相,何苦白挨三十杖?”
说着将蘸满朱砂的毛笔硬塞进他指间,枯瘦的手指如铁钳般扣住他手腕。
笔尖触纸的瞬间,陆远航的手腕不受控制地颤抖。
那支蘸满朱砂的毛笔仿佛有千钧重,每划出一笔都像在拖动整个身体的重量。
“郑...清...波“三个字歪斜地爬在认罪书上。
师爷枯瘦的手指突然僵在半空,浑浊的眼珠在认罪书和陆远航之间来回转动。
那张常年挂着谄笑的脸第一次浮现出困惑——纸上歪歪扭扭的“郑清波“三字,笔锋间竟隐约透着几分章法。
这哪是码头混混该有的字迹?
按惯例,这等粗人不是该画个圈了事么?
“大人...“师爷的声音有点发颤,喉结上下滚动着。
他盯着那三个歪斜却带着奇怪韵律的字,枯黄的手指不自觉地划着纸缘,仿佛要确认这不是幻觉。
赵崇德接过认罪书,指尖触到未干的墨迹时微微一滞,此时的表情与刚才师爷如出一辙。
他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恢复成深潭般的平静。
“有意思,一个混混居然也会写名字!”
他在心底冷笑,指节轻轻敲击案几。
“可惜啊,在这宁浦城,本官说你是通倭的贼,你便是插翅也难逃,会写名字又如何!”
而他与师爷万万没有想到,那三十竹杖下去打灭了郑清波的灵魂,却让一个现代的化学与工艺双料博士在他的躯体下重生。
陆远航瞳孔微缩,将知府与师爷的表情尽收眼底。
臀腿处撕裂般的疼痛突然加剧——这具身体原主的不甘怨念,正随着血液一起从杖伤处涌出。
他紧咬牙关,目光中透着决绝,在心中立下誓言:“郑清波,你放心,三年之内,我定要让赵崇德一家老小在磷火的映照下,跳一场‘绝美’的‘祭舞’,为你,也为我!”
“犯人郑清波,既己认罪画押,通倭一事己然明晰,即刻押入大牢,秋审后流放黑沙岛。”
赵崇德不知陆远航心中所想,宣判的声音在公堂内回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