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伥鬼
新出的卫生规章制度里，床头柜上要保持整洁，床下的尿壶里不能有尿，床边的垃圾桶里不能有垃圾。
等到早上六点半，护士长会每个病房一边叫起，一边检查卫生。
今日也是例行差事，保洁从小猫的单间开始打扫，这并不是按着病房顺序，而是经验顺序，只有如此，才不容易被投诉。
大概只有小猫的房间在凌晨五点还亮如白昼，刺眼的白炽灯下，他缩在白色的被子里，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舞，对于保洁蹑手蹑脚的到来，没有任何情绪。
“该睡了，今天外头下雨了”。
保洁提着拖把，从床头开始拖起，她干活利索，雷厉风行。
保洁提醒后，房间里就只剩她干活时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了，对于小猫的无回应，她早就己经习以为常。
拖地、收垃圾袋、整理床头柜、喷消毒水、检查尿壶。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从开始到结束不过七八分钟。
随后提着黑色的垃圾袋，退出了病房，关上了病房门，保洁知道今天的工作此刻才正式开始了。
小猫向来不在意保洁这些琐碎的事情，只是在她出门之后，才会不自然的用左脚挠挠右脚。
只是不稍一会，他就听到了隔壁不堪入耳的辱骂声，和低三下西的哀求声。
这是这层病房每天都会上演的日常，无一日例外。
“这就是伥鬼…”小猫修长的手指在手机上打下这一行字，随后若有所思片刻，又补充似的打下:“我也是…”谩骂声并没有随着小猫的思考而停止，而是随着时间愈发激烈，那浑厚粗鲁的男高声一声高过一声，连串的语言也从攻击个人上升到了攻击整个家庭。
但是即便在这样铺天盖地恶言恶语的情况下，依然可以听到有着急而颤抖的声音在真诚的道歉。
又过了几分钟，那男高声开始辱骂整个医院，从护士到主任，从主任到院长，一人没有放过，随之而来的是陆陆续续的开门声和脚步声，讨论声。
“为什么非要在凌晨五点安排打扫？”
“大伙谁没个睡眠障碍？
好不容易睡着了，为什么不能人性一点？”
“据说是白天总有大领导突击检查，一开会就说医院里卫生不过关，院里不是一首评个什么没评下来吗？”
“…”走廊里的议论声此起彼伏，更有人己经按耐不住正在争吵的那间病房挪去。
“所有人，立刻！
给我回病房去！”
温和而坚定的声音从走廊的另一端传过来，那是今夜负责值班的医师，他姓罗，叫罗政兴。
他大步流星，白色的大褂跟着他的步伐舞动，另有一名护士紧紧跟着他，众人见他来，纷纷收声退回自己病房。
罗政兴一路行来，就插身在那男人和保洁之间，转头对瑟瑟发抖的保洁低声道:“姚阿姨，你先去打扫其他病房，这里交给我。”
“罗医生，我…”那男人，见了医生，仿佛瞬间丧失了力气，嗫嗫的开口，似乎是想要解释什么。
“我知道，我理解，是我没有能力照顾好你们，我连这么简单的需求都没有替你们解决好。”
罗政兴拍了拍男人的肩膀，也突然泄了气，他扭头又看到保洁佝偻着腰一步一颤的朝隔壁病房走去，中途又抬了抬手，好像擦了擦眼睛。
“实在不行，您再多给我加点安眠药吧，睡的更沉更深，也许就能避免了…我己经给您添了很多麻烦了，我总是控制不住自己…”那高大的男子，竟在此刻后退几步，瘫坐自己的病床上掩面低语，与之前强势的，形成了明显对比。
罗政兴抬手低头看了眼手表，在这男人旁边同坐下来，二人相谈了很久…罗政兴知道眼前看似熊虎一样的男人，只是看似熊虎一样，如果真要形容，他的内里，只是一只体型大一点的小猫。
这家医院里，有很多的小猫，比如说，走廊尽头，一首独自住在单间里的那只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