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里的留声机还在转着，唱着些软绵绵的洋文调子。
苏晚凝觉得脑袋里像塞了一团乱麻，针扎似的疼。
满屋子都是穿着西装和旗袍的男男女女，端着高脚杯，脸上堆着笑，朝着厅堂中间那两人说着恭喜的话。
那两人，男的是她的未婚夫顾明轩，一身黑色的西装，领结打得整齐，正含笑同来宾周旋。
他身旁，站着她的同父异母的妹妹苏语柔，穿了件粉色的蕾丝洋装，小巧的脸上画着精致的妆，挽着顾明轩的胳膊，仰头看着他，眼睛里水盈盈的。
“姐姐，你身子不爽利么？
脸怎么这么白？”
一个娇怯怯的声音在她旁边响起。
苏晚凝扭过头，看见了苏语柔那张总是显得无辜的脸。
不是在做梦。
前世，也是这个百乐门，也是这场订婚宴。
那种被千夫所指的羞辱，衣衫不整地被拖拽出去，继母王氏鄙夷的眼神，苏语柔躲在人后那得意的冷笑，还有顾明轩……他只是冷冷地看着，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之后便是无休止的囚禁和折磨，最后孤零零死在那个潮湿的小院里。
那些画面，那些声音，像一把刀子，一下一下地剐着她的心。
“姐姐，你可别吓我呀。”
苏语柔见她不答话，只用一种从未有过的眼神盯着自己，那眼神让她心里有些发毛。
她端起侍者托盘里的一杯香槟，送到苏晚凝面前。
“来，姐姐，喝口酒定定神，莫要因着高兴过了头，反倒伤了身子。”
苏晚凝的目光落在酒杯上，瞳孔倏地一紧。
就是它。
前世，就是这杯看似无害的香槟，断送了她的一切。
她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顾明轩，恰好看见他与站在人群里的王氏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里，有种默契。
“姐姐，怎么不接着？”
苏语柔举着酒杯，手臂又往前送了送，杯沿几乎要碰到苏晚凝的嘴唇。
苏晚凝深吸了一口气，不能再像前世那样了，绝不能。
“许是……方才在门口让风吹了一下，有些着了凉，头晕得紧。”
苏晚凝一手扶着额角，另一只手在苏语柔将酒杯递到唇边时，手腕撞在了苏语柔的手上。
“哎呀！”
苏语柔惊呼一声，手一歪。
大半杯香槟立时泼洒出来，大部分都溅在了苏语柔那身粉色蕾丝洋装前襟上，还有一些顺着她微张的嘴唇和下巴，流了进去。
“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苏语柔又惊又怒，声音也失了平日的娇柔。
苏晚凝连忙后退一步，脸上带着慌乱和歉疚：“语柔，实在是对不住，我……我不是有心的，手滑了一下……”周围的宾客都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过来，窃窃私语声渐渐响成一片。
王氏和顾明轩脸色一变，拨开人群便要上前。
就在这时，苏语柔的举止变得怪异起来。
她先是觉得身上一阵莫名的燥热，像有火苗从丹田处升起。
她的脸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眼神也开始涣散迷离，竟当着众人的面，开始拉扯自己胸前湿漉漉的衣襟，口中发出些不成调的、含糊不清的***。
宴会厅的另一头，靠近落地窗的角落里，一个身着深色西装，身材挺拔的男子，一首看着这一切。
此人便是霍靖深。
他今日出现在这里，不过是碍于主人家的面子，对这种场合的虚与委蛇并无兴趣。
此刻，苏晚凝立在人群的边缘，脸上是镇定的，只带着些被牵连的无辜。
霍靖深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对着身后的副官低声吩咐了一句什么。
然后，向着骚乱的中心走去。
他走得不快，但他一动，所过之处，人群竟为他让开了一条道。
这个苏家的大小姐，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