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影伏在倾塌的屋脊后方,看着泪痕在地面蜿蜒成符咒。
沈夜阑的蚀月阵就刻在这些磷痕里,每道沟壑都灌满了活人的记忆琥珀——她认得卖灯笼的老张头,他总在琥珀里重复着扎骨架的动作,竹篾穿透掌心也不停歇,鲜血在琥珀中凝成永不干涸的朱砂。
"阵眼在衙门地窖,那里连通着时空裂缝。
"顾寒声的声音混着夜风传来,他正用噬忆蛾王啃噬结界。
少年右眼的蚀月纹红得发亮,像是要滴出血来。
自那夜藏书阁一战,他肩胛的伤便再未愈合,腐肉味混着血腥气,惹得林疏影胃里翻腾,竟与命书残页的气息一模一样。
她摸出骨笔残片,笔杆上九道凹痕己磨平八道。
这是昨夜从命书残页上刮下来的,当时镜先生的人皮灯笼正悬在她床头,灯芯燃着的幽蓝火焰里,老妪的面容与她有七分相似,另三分却像极了初代守灯人。
"跟紧我。
"顾寒声突然拽着她跃下屋檐。
蚀月阵的幽光中,十二尊青铜睚眦像活过来般转动眼珠,林疏影的银发擦过睚眦齿尖,断落几缕在磷火中化为星屑,飘向时空裂缝的深处。
衙门废墟弥漫着忘川蝶蜕壳的甜腥味。
沈夜阑立在阵眼处,黑色唐装上的《往生咒》正以血为墨自行书写,每道符咒成型时,都有守灯人的惨叫从衣缝里溢出。
他脚下压着面铜镜,镜面映出的不是人脸,而是雾隐城悬浮在时空裂缝中的倒影,城中无数个林疏影正在重复着不同的死法。
"你们来晚了。
"沈夜阑转身时,十二道锁魂链从地底窜出,每根铁链都穿着守灯人的脊椎骨,骨缝间还嵌着未干的记忆琥珀。
林疏影看见小七娘亲绣的鸳鸯帕在风中飘荡,转眼被磷火焚成灰烬,灰烬中浮现出镜先生的人皮纹路。
顾寒声将林疏影推到铜镜后方,噬忆蛾王振翅迎上锁魂链。
少年右眼的蚀月纹突然蔓延至整张脸,他掐诀的指法与镜先生如出一辙,林疏影这才惊觉,那些被抹去的记忆里,总有个清瘦背影在教她守灯人秘术,而那背影的耳垂上,有枚与顾寒声一模一样的银铃。
"寒声,回来!
"林疏影的喝令被阵法轰鸣吞没。
她咬破舌尖,用血在铜镜上画出残缺的符咒——这是镜先生昨夜入梦时教的,说是能破蚀月阵,代价是施术者永失双目。
当最后一笔血色符咒在铜镜上凝结,整座雾隐城开始倾斜,时空裂缝中伸出无数只记忆琥珀化成的手,将林疏影拖向深渊。
她听见记忆琥珀炸裂的脆响,老张头扎了半生的灯笼骨架刺穿琥珀,竹篾上还沾着凝固的血珠。
沈夜阑的狂笑混着锁魂链的悲鸣,而顾寒声的身影正被蚀月纹蚕食,化作漫天星屑。
那些星屑飘进林疏影的眼眶,竟在她失明的瞬间,拼凑出初代守灯人的面容。
"闭眼!
"少年最后的喝令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林疏影在永坠黑暗前瞥见惊人一幕——沈夜阑的唐装下竟藏着镜先生的人皮,而铜镜倒影里,初代守灯人正握着她的骨笔,在命书上书写新的轮回。
当最后一缕星屑没入她眉心,整座雾隐城突然静止,连风中都凝固着记忆琥珀的甜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