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西棠是林守义庶女,母亲是家生子丫鬟抬成的妾室,因生产血崩去世。
夫人房里的嬷嬷要将她抱走,说得好是养在主母身边,当作嫡女疼爱;实则却用湿帕子掩了她的口鼻,抛尸荒野。
若不是何氏同在林府当过丫鬟,与林氏交好,必不能冒着私自出府的危险跟踪嬷嬷,救她一命。
何氏是有孕之身,可惜丈夫早逝,公婆待她不错,于是她把故人之女偷偷养在公婆家。
第二年她生下儿子,寻了由头出府,守着西源和西棠长大。
日子再不好过,也比住林府幸福。
在处理完公婆身后事,何氏生了一场大病,吃不起好药,深感时日无多。
看着年仅十岁的西棠和九岁的西源,她不想再瞒着当年的事。
招呼着俩孩子来到床前,苍白的面容实在让人看不出她才二十有七。
深深叹了叹气,“西棠,娘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可娘这些日子总是后悔,若是当初不把你带回家,是不是不会让你受这些苦?”
林西棠聪明,她脑海里闪过一些猜想,扑上去抓住何氏操劳粗糙的手,“娘,什么带回家,我是你的女儿。”
西源见姐姐如此,也跪在娘亲床边,头枕着那片不算厚实的被子。
何氏看向懂事的儿女,心里很是不舍,含泪诉说旧事,“西棠,你并非我亲女。
你的母亲是上京林守义大人的妾室林蓉,被宅里人陷害导致难产而死。
你被嬷嬷掩死口鼻扔到了乱葬岗,以后,遇到林府的人你要避远一点,我怕……”她话未尽,身上冒出了许多冷汗,一如当年在乱葬岗偷偷跟踪嬷嬷时,恐惧又慌张。
“我怕啊。”
她闭上眼似乎在祈祷,“西棠,你要保护好自己和弟弟,万不可与她们对上。
可否,答应何姨?”
林西棠平静接受一切,就算心底再痛恨,也不能在此时让何姨难受。
“娘,我答应你,绝不会和林府的人对上。”
西源似懂非懂,但深深记住了林守义这个名字,他也赶紧握住娘亲的手,“娘,我也答应你。”
“好孩子,如此我也安心了。”
何氏勉强笑了笑,拉过俩孩子的手拍拍。
过往的好日子持续了半月,何氏不治而亡,只留下十岁的西棠和九岁的西源。
邻里都可怜姐弟俩没了母亲,处处照顾他们,就连地里的庄稼也帮着侍弄。
同村走镖的葛大叔认识上京的采办,便托了方便把全村的菜都收集起来卖给贵人们。
林西棠姐弟长相极好,又是开朗的性子,能说会算,葛大叔经常带着他们送货。
一来二去又认识了樊楼的管事,招了文西源做店小二。
葛大叔入春接了一个大单子,跟着老大往北边走镖了。
因这缘故,三月送货的事情全由林西棠负责。
……暑气渐进,林西棠穿了两件春衫,押着十几板车的菜进城。
同行的村民们都问:“林姑娘,这次那采办要十几车,吃得下吗?”
林西棠回头看了一眼愁眉不展的大叔,笑着说:“叔父们就安了这条心吧。
上京人多着呢,采办既定下这么多,自然是贵人府上有喜事。”
众人听闻皆安心不少,赶车的速度都加快了。
比约定时辰早了两刻钟。
采办验收后微微点头,“葛洪人不在京城,事办得倒是妥帖。”
林西棠爽朗接话:“葛叔交代好的事,小女可不敢砸了他的名声。”
她抬手指向前两车菜,继续笑着,“许老爷,今日或是有贵人大喜?
文溪村能和许老爷合作两年,是整个村子的幸事,今便借贵人福气,这两车菜不算入账内。”
许采办才觉这姑娘是个妙人,自不像先前那样端着,“姑娘聪慧。
恰巧今日繁忙,我妻子将要生产,离不得人。
姑娘可愿替我跑上一趟?”
村民们只觉有诈,不敢信任这位采办,眼神示意着林姑娘和他们一起回去。
林西棠知道他们的好意,但这是她真正独立送货的一次,不想如往常般回去。
她摇头安抚了他们的紧张,面对许采办主动给出的机会,她选择及时把握。
“许老爷请讲,小女自当谨慎负责。”
许采办看到这些眉眼官司,也不在意,“你可知广平王府?
今日王府有世子的烧尾宴,定下了五车,你带着我手下弟兄们去送货。”
“广平王府?
可是那位京城家喻户晓的少年帝师有此喜事?”
林西棠问。
许采办点头,知她也算见多识广,便叫了几个弟兄一起去王府送菜。
天逐渐亮堂,林西棠押着板车驶入朱雀大街,于一所恢弘建筑前停下。
她从未见过王府。
朱红将军门上横七竖九六十三颗门钉,坠着两圈兽首金环,门口的石狮子气派非常,不由多看了好几眼。
身后的兄弟们小声提醒:“林姑娘,还得走上一段,至角门处才能卸货。”
此刻,门豁然打开,一位素雅矜贵的公子缓缓而出,衬得朱红大门都黯然失色。
林西棠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句:“公子,听闻广平王府大喜,管事着我来送菜。”
说完她就后悔了,怎么会有下人有如此高贵出尘的气质,她定是认错人了!
那道寒冷如雪的目光快要将她盯出洞了,她不自在起来。
“绑了,带去内院审问。”
温雅但没有感情的声音响起。
林西棠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暗卫提着衣裳飞去了内院。
“世子,人吓晕了。”
东院一处隐秘的地下室,暗卫如实禀报着。
李元贞看了看睫毛微颤的女子,挥挥手让暗卫退下。
他径首走向她,没有任何转折地问道:“林守义是你父亲?”
听到“父亲”二字,林西棠想皱眉头,又生生忍住了。
那老东西没让她享一天福,她没当过一天官家小姐,林府被抄家与她何干?
这世家公子、少年帝师都不知道查清楚,仅仅是一面就断定她的身份?
她忽地睁开眼,将自己装成一个憨厚不过的农女,“公子,你说的话,小女不懂。
林守义是谁?
他的孩子和小女长得很像吗?”
“很像,你同他长得有九分像。”
李元贞坐在高位,审讯犯人般地让西棠不得不抬起头。
林西棠都要急死了,她可不想今天就下去见那老东西。
“可我是孤儿,没有父亲,母亲也因生我去世了。
公子认识的人必定是权贵,小女不敢随意攀亲。”
说完将头低到了地上,唯唯诺诺。
李元贞瞧她花招颇多,不由讽刺:“林守义可是生了个好女儿,这样都能逃脱呢!
你既不如实相告,我便无法保你周全。”
他起身带动交叠褶皱的外衫,素雅的月白仿佛要照亮这昏暗憋囚的审讯间。
身后人似乎做了番纠结,“我能信你吗?
你己经帮我报仇,我该谢你。
可你要将我当作林守义女儿,这我不能答应。”
“为何?”
他停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