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甜在口腔炸开的瞬间，他抄起桃木剑划破掌心，血珠溅在女尸额头的辰州符上。
符纸发出烙铁入水的"滋啦"声，那双黄金竖瞳倏地闭合。
"闭气！
"他拽着李大壮滚向柜台，五具尸体正以诡异的姿势扭动关节。
女尸的盖头飘落在地，露出布满鳞片的下颌——那些青灰色的硬壳正随着尸气吞吐开合，像是某种深水产物的腮。
浓雾从门缝涌入，裹着腐烂的槐花香。
李大壮突然抓住师父的胳膊，少年指尖深深掐进皮肉："台阶...台阶在流血！
"西十九级青石阶的铜钱眼汩汩涌出黑血，血线顺着砖缝蜿蜒，在客栈大堂地面勾画出巨大的八卦图。
原本嵌在墙角的镇尸灯接连爆裂，灯油泼洒处腾起幽蓝鬼火。
张问溪摸出五枚棺材钉甩向八卦方位，钉子却悬在半空颤动，发出蜜蜂炸巢般的嗡鸣。
"乾坤倒转，阴阳逆行。
"老赶尸人喉头发紧。
他注意到八卦图的离位竟对应着西北乾向，这分明是《鲁班书》里记载的"九阴乱葬局"。
尸群喉咙里发出蛙鸣般的咕噜声，女尸的指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尖端泛着砒霜似的惨白。
李大壮突然惨叫——他腰间装糯米的布袋不知何时破了个洞，漏出的米粒在地上蹦跳，每一粒都长出细如发丝的红色触须。
"接着！
"张问溪甩过一截缠着符咒的墨斗线。
墨线刚触及地面，那些变异糯米突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簌簌化作黑灰。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间隙，老赶尸人瞥见柜台下方有道暗门，门环上挂着的正是掌柜消失前佩戴的饕餮钥匙。
尸群突然静止。
女尸的鳞片层层翻起，露出皮下密密麻麻的咒文。
那些用朱砂写就的古篆字像是活物般蠕动，渐渐汇聚成三竖列——甲子年 七月十五生人祭 九阴聚饕餮开 万魂归"是祭文！
"李大壮的声音带着哭腔。
少年指着女尸脖颈，那里浮现出深紫色的勒痕，痕迹走向与鳞片纹路完美契合，"她在给我们指路..."话音未落，客栈二楼传来木屐踩踏地板的声响。
张问溪抬头望去，纸糊的窗棂上晃过一道佝偻人影，那人左手提着灯笼，右手拖着条扭曲的残肢——看形状像是被生生扯断的人类小腿。
"跟着残肢。
"老赶尸人将墨斗线缠在腕上，线头浸过掌心血后泛起金光。
他摸出怀表瞥了一眼，冷汗瞬间浸透后背：表盘上的阴阳鱼竟在逆时针旋转。
残肢拖拽出的血痕拐向楼梯转角。
木质台阶在脚下发出粘腻的挤压声，仿佛踩在某种巨型生物的腔肠里。
李大壮举着磷火筒的手不住颤抖，冷光照见墙纸下大片霉斑，那些墨绿色的菌丝组成一张张痛苦的人脸。
在第三级台阶接缝处，张问溪突然蹲下身。
青苔覆盖的墙根处，半枚带血的指甲深深楔入砖缝——与掌柜鞋底粘着的阴趾甲如出一辙。
更诡异的是，指甲盖内侧刻着极小的数字"7"，正是湘西赶尸匠记录尸龄的暗码。
"七年的荫尸..."老赶尸人用银针挑起指甲，针尖立刻蒙上灰雾，"不对！
"他猛地扯开李大壮的衣领，少年锁骨处不知何时浮现出同样的数字刺青。
二楼走廊尽头，残肢停在"天字七号"房门前。
门楣上悬着的铜镜映出师徒二人，这次他们的倒影正常，可身后却多了个穿长衫的老者——正是三年前死于尸变的师叔王定坤！
"叩门。
"张问溪将桃木剑横在徒弟颈间，剑身贴住数字刺青。
李大壮颤抖着叩响门环，黄铜兽首突然咬住他手指，獠牙刺入处涌出的血珠被门板吸收，木纹渐渐显出一行血字：戌时三刻 残肢引路 生人勿视 死灵开道门轴转动声像是骨骼摩擦。
房内没有地板，取而代之的是口丈余宽的槐木棺，棺盖开着道三指宽的缝，数十条沾着脑浆的钩吻藤从缝隙中探出，藤蔓上串着风干的人耳，耳垂都坠着赶尸匠专用的引魂铃。
残肢突然跳进棺材。
钩吻藤疯狂蠕动，扯出具无头尸体。
尸身穿着青布衫，胸前别着沅陵赶尸堂的铜徽章——正是王定坤下葬时的装束！
更骇人的是尸体右手紧攥着半截桃木剑，剑柄刻着"张问溪"三个小字。
"师父...这剑..."李大壮突然捂住嘴。
少年发现尸体左手小指缺失的切口，与师父二十年前在乱葬岗受的伤完全吻合。
棺内突然腾起绿火。
火焰中浮现出个戴斗笠的老者，他赤脚站在血雾里，脚踝缠着刻满殄文的锁链。
当老人抬头时，师徒二人同时倒退半步——那张脸竟与李大壮有七分相似！
"快走！
"幻象中的老者突然开口，声音像是隔着水缸传来，"他们在养尸龙..."话未说完，钩吻藤猛地刺入他天灵盖。
脑浆迸溅的瞬间，张问溪看清老者背后若隐若现的龙形纹身——那是苗疆尸匠一脉的嫡传印记。
楼下传来重物坠地声。
五具行尸竟自行撞破客房木门，以五体投地的姿势朝槐木棺跪拜。
女尸的鳞片全部竖起，咒文化作血线射向棺内。
棺材突然剧烈震动，钩吻藤缠住无头尸体，在师徒眼前硬生生捏爆了心脏。
"尸蜕！
"张问溪甩出五雷符。
黄符还未触及棺木就自燃成灰，灰烬中浮现的却是沅陵赶尸堂的密令纹样。
老赶尸人如遭雷击，他终于明白那些咒文为何眼熟——这分明是堂主代代相传的《镇尸谱》最后一页的禁忌之术！
李大壮突然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
少年撕开上衣，锁骨处的数字"7"正在渗血，皮肤下凸起无数蚯蚓状的纹路。
张问溪扯下徒弟的赶尸令，铜牌背面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丙寅年七月十五子时 李循卒此刻怀表阴阳鱼停止了转动。
棺材里传来指甲抓挠木板的声响，那个本该死去的无头尸体，正用张问溪的桃木剑在棺盖上刻字。
木屑纷飞中，老赶尸人看清了正在成形的句子——下一个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