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赶尸人按住腰间镇魂铃,指腹摩挲着铃身篆刻的"敕令大将军到此"七字真言。
往常这个时辰,镇魂铃该随着尸气涌动发出细碎清鸣,此刻却像被黑狗血浸透般死寂。
五具蒙着辰州符的尸首在他身后站成笔首一列,裹尸布下渗出暗绿色黏液。
"师父,前头有光!
"徒弟李大壮突然扯住他的青布衫。
少年人手指冰凉,说话时牙关磕得咯咯作响。
两盏白灯笼在浓雾中忽明忽暗,灯笼纸上画着褪色的镇煞符。
青砖墙头爬满手腕粗的尸斑藤,叶片背面长着酷似人脸的暗红纹路。
张问溪数着青石阶上的凹痕——不多不少正好西十九级,每级台阶都嵌着半枚铜钱,钱眼里结着黑褐色的血痂。
"叩门三长两短。
"张问溪将桃木剑横在胸前,剑穗上串着的五帝钱叮当作响。
他注意到客栈门环是青铜铸造的饕餮首,兽目处镶着的琥珀石在月光下泛着血光。
吱呀——门轴转动的声响像是老妇人的***。
门缝里淌出粘稠的黑水,带着腐肉在梅雨天沤烂的腥臭。
掌柜举着油灯迎出来,灯焰在他青灰色的脸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贵客五位?
"掌柜的嗓音像是砂纸磨过棺材板。
他腰间挂着的钥匙串突然疯狂抖动,十二把铜钥匙相互撞击发出尖啸。
张问溪的瞳孔骤然收缩。
借着飘摇的灯火,他看见掌柜的布鞋后跟沾着半片带血的指甲——正是湘西赶尸匠用来引魂的"阴趾甲"。
更诡异的是对方影子在墙上扭曲成三头六臂的怪物,其中一条手臂分明握着还在滴血的铡刀。
"两人五尸,讨碗符水。
"李大壮抢着开口,后背己经贴上门框。
少年死死攥着褡裢里的糯米,指缝间漏下的白米落地竟变成焦黑色。
掌柜突然咧开嘴笑,露出满口参差不齐的银牙。
张问溪闻到他口中飘出的土腥气,那是常年与棺材打交道的赶尸人才有的味道。
油灯"啪"地爆开一朵灯花,墙上影子瞬间分裂成十几个挣扎的人形。
"天字房备着槐木棺,地字房存着朱砂帐。
"掌柜的指甲划过柜台,檀木桌面立刻浮现五道焦黑的抓痕,"只是今夜......"他顿了顿,脖颈发出竹节爆裂般的脆响,"莫要数楼梯。
"李大壮刚要追问,客栈深处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张问溪猛地转身,五具尸体不知何时调换了位置。
原本排在末尾的女尸此刻紧贴着他后背,盖头下的辰州符裂开一道细缝,露出半片青紫色的嘴唇。
"当啷——"铜铃毫无征兆地炸响。
张问溪按住狂跳不止的镇魂铃,铃身烫得几乎要灼穿掌心。
他这才发现柜台后的神龛供着尊无面神像,神像脚下三炷返魂香正以违背常理的速度燃烧,香灰落在地上拼出个歪歪扭扭的"逃"字。
"师父!
"李大壮突然惨叫。
少年指着二楼转角处的铜镜,镜中映出的根本不是他们师徒——两个浑身长满绿毛的僵尸正扛着五具活人往客房拖拽!
张问溪反手拍出三张雷火符,黄纸却在半空自燃成灰。
燃烧的灰烬中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古代殄文,那些扭曲的字迹像是千万只挣扎的蜈蚣。
掌柜的笑声此刻变得忽远忽近,客栈西壁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在青砖上勾勒出巨大的镇魂咒。
"子时三刻,尸王睁眼。
"掌柜的身影在血咒中渐渐虚化,最后化作一缕青烟钻进神像,"贵客既然来了......"飘忽的声音从西面八方压来,"就替老朽喂饱这饕餮锁吧。
"五具尸体同时扯下辰州符。
张问溪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女尸盖头下那双金黄色的竖瞳——那绝不是人类该有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