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问溪的虎口还粘着凝固的鸡血石粉末,他摸出怀里的犀角灯,幽蓝火光舔上棺盖的瞬间,那些抓痕竟渗出尸蜡般的黄水。
"咔嗒",无头尸体的手指突然弹动,攥着的半截桃木剑应声而断。
"师父,快看符!
"李大壮扯着沙哑的嗓子喊。
少年手臂上浮现的蚯蚓纹路正往心口窜,每蠕动一寸就在皮肤上顶出个血泡。
老赶尸人猛地掀开青布衫,内衬缝着的三十六道镇魂符无风自动。
最靠近心口的那道黄符"刺啦"裂开条缝,朱砂写的"敕"字像被无形的手撕成两半。
更骇人的是符纸背面渗出张模糊的人脸,眼窝处是两个焦黑的窟窿。
"造孽啊..."张问溪的湘西土话带着颤音。
他认得这符纸用的是辰州老纸坊的"三蒸三晒"桑皮纸,当年王定坤出殡时,棺椁里铺的正是同批黄纸。
棺中突然腾起三尺高的绿焰。
火焰中浮现出个穿伪满军装的男人,那人左眼戴着单片眼镜,镜片后爬满蛆虫。
"张桑,二十年了。
"男人的汉语带着关东腔,指尖转着枚刻菊纹的铜哨,"当年在哈尔滨,你的镇尸谱可没拦住731的尸兵。
"李大壮突然捂住耳朵。
少年指缝间渗出黑血,耳垂上的引魂铃叮当乱响——竟是湘西赶尸堂遭遇灭门时才会触发的"丧钟鸣"。
张问溪抄起墨斗线缠住徒弟的脖颈,线绳勒进皮肤时发出烙铁淬火的声响。
"小崽子莫动!
"老赶尸人呵斥声里带着苗疆土腔,"这是东洋人的摄魂哨!
"他咬破舌尖将血喷在断剑上,剑锋划过虚空时竟带起金铁交鸣之声。
伪满军官的身影晃了晃,镜片后的蛆虫暴雨般坠落。
那些肥白的尸虫在棺盖上拼出个残缺的八卦,坎位赫然缺了道阴爻。
"昭和十六年,我们在苗疆找到的可不是什么赶尸秘术..."男人笑着褪下军装,胸口纹着具三头六臂的青铜尸俑,"是徐福东渡时留下的《尸解天书》啊!
"张问溪的镇魂符突然全部自燃。
灰烬在空中凝成行殄文,老赶尸人只看懂"荧惑""尸虺"两个词——那是《镇尸谱》禁章里提到的千年尸煞。
棺中绿焰暴涨的瞬间,他瞥见军官后颈的刺青:菊花纹章下藏着***徽记。
"师父!
"李大壮的惨叫带着哭腔。
少年撕开的衣襟下,心口处的皮肤皲裂如旱地,裂缝中探出根沾着脑浆的钩吻藤。
更可怕的是藤蔓尖端正卷着半张符纸,正是从镇魂符上撕裂的人脸部分。
伪满军官的身影开始扭曲:"当年我们在常德会战空投的尸毒弹,可比你们苗疆的..."话未说完,客栈地板突然塌陷。
张问溪在失重中抓住徒弟的褡裢,鼻腔灌满带着铁锈味的阴风。
"砰!
"师徒二人跌进口灌满朱砂的棺材。
李大壮摸到棺壁上的刻痕,指腹传来的刺痛让他想起苗寨的刺符仪式——是赶尸堂的密语纹!
"莫碰!
"张问溪擦亮洋火,火光映出满棺的镇尸咒。
那些用黑狗血写就的符咒正在褪色,最醒目的位置留着道新鲜抓痕,指甲缝里卡着片带菌丝的皮屑——正是伪满军官镜片后的蛆虫残骸。
棺盖突然被掀开。
掌柜的麻子脸倒悬着出现,他手里的油灯照见师徒身后:五具行尸正跪在棺椁两侧,每具尸体天灵盖都插着日军制式的注射器。
"两位贵客好手段。
"掌柜的汉口官话里混着苗语尾音,"连关东军的尸儡都敢破。
"他屈指弹飞灯花,火星落在李大壮手臂的蚯蚓纹路上,灼出个"七"字烙印。
张问溪的桃木剑抵住掌柜咽喉:"格老子的,你到底是哪个堂口的?
"剑锋挑开对方衣领时,露出圈深紫色的勒痕——与女尸脖颈的纹路一模一样。
掌柜的突然咧嘴笑,露出镶金的犬齿:"天字房存着你要的答案。
"他甩出串饕餮钥匙,铜匙在棺壁上撞出招魂铃的声响,"不过嘛..."浑浊的眼珠转向李大壮,"这小哥得留下喂尸藤。
"少年突然暴起,长满血泡的手臂扼住掌柜喉咙。
张问溪惊觉徒弟的瞳孔变成了猫科动物的竖瞳,指甲暴长三寸,尖端泛着尸毒特有的靛蓝色。
"师父...快走..."李大壮的声音忽男忽女,皮肤下凸起的纹路组成句殄文咒语。
掌柜的脖颈被掐得变形,却仍在怪笑:"时辰到了!
"整座客栈剧烈震颤。
棺材里的朱砂腾空而起,在穹顶凝成血色星图。
张问溪认出这是"鬼金羊"与"尸狗"两颗凶星当空的格局,当年王定坤就是死在这种星象下。
"咔嚓",李大壮的手臂突然反向折断。
白骨刺破皮肤的同时,掌柜的咽喉里伸出条长满倒刺的舌头,舌尖卷着枚刻"7"字的铜哨。
张问溪的镇魂铃终于炸响,声波震碎朱砂星图的瞬间,他看见墙缝里渗出粘稠的尸油——油里泡着无数个刻数字的铜哨。
伪满军官的冷笑从地底传来:"这些年在湘西试验的七百具活尸,可都等着张桑超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