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戈握着玄铁重刀的指节发白,虎口被粗糙的刀柄硌出深红血痕,骨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
他瞪圆的双眼布满血丝,像两团燃烧的火焰,死死盯着慕容雪苍白如纸的面容。
喉结艰难地滚动两下,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雪姑娘,你莫要拿我寻开心。
我不过是个在破庙里捡剩饭吃的野种,怎配......"话音未落,重刀突然从他无力的指间滑落,"咚"的一声重重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回响,惊起梁间几只沉睡的燕雀。
杨戈踉跄着后退两步,后背撞上斑驳的廊柱,发出一声闷哼。
慕容雪轻轻叹了口气,取下颈间的白玉吊坠。
月光穿透镂空花纹,在她掌心投下破碎的光影,仿佛预示着即将揭开的残酷真相。
她声音微微发颤,带着难以掩饰的伤感:"二十年前血衣楼大火那晚,有人亲眼见你父亲用最后真气将襁褓中的你推出火海。
"说着,她伸出纤细的指尖,轻轻抚过吊坠背面的暗纹,"这块玉与你左肩的朱砂痣,便是最好的证明。
"杨戈只觉眼前一阵发黑,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些被刻意遗忘的片段,此刻如同锋利的刀片,狠狠划过他的心脏。
难怪每次经过当铺,掌柜总盯着他腰间的旧玉佩出神;难怪那些叫花子总说他眉眼间透着贵气;难怪每当月圆之夜,心口就会泛起针扎般的疼痛......"可我这些年受尽欺辱,为何无人来寻?
"他突然激动起来,踉跄着扶住廊柱,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雨水顺着他凌乱的发丝滴落,混着脸上未干的泪痕,"为什么要让我在泥沼里挣扎了这么多年?
"慕容雪转身望向庙外摇曳的竹影,素白裙摆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宛如一只受伤的白鹤。
"因为追杀令从未撤销。
"她的声音低沉而冰冷,"你父亲带着《混沌归元经》出逃那日,血衣楼七十二分舵同时遇袭。
那些人不仅要经书,更要斩草除根。
"说到这里,她突然握紧腰间软剑,剑鞘上的暗纹与吊坠隐隐呼应,"就连你母亲......"话未说完,远处传来乌鸦凄厉的啼叫,仿佛在为这个悲伤的故事伴奏。
杨戈只觉脑袋嗡嗡作响,十岁那年在城隍庙偷吃供品被打断肋骨的画面,与慕容雪描述的江湖厮杀不断重叠。
他再也支撑不住,蹲下身,双手死死揪住头发,指缝间渗出细密血珠:"所以我活该被人踩在泥里?
活该被骂杂种?
"压抑多年的委屈化作滚烫的泪水,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滴落,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就在这时,天空突然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瓦上噼啪作响。
慕容雪脸色骤变,软剑"噌"地出鞘三寸,寒芒在雨幕中闪烁:"不好!
是你身世的秘密引来了仇家!
"她话音未落,三道黑影己踏着飞檐凌空而至,带起的劲风将地上的落叶卷上半空。
为首之人手持镶金折扇,扇面上狰狞的血衣楼旧徽在雨中泛着冷光。
他阴鸷的目光扫过杨戈肩头的朱砂痣,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小畜生,让我们好找。
"折扇轻挥,雨幕竟被劈出一道真空,"交出经书,留你全尸。
"杨戈缓缓起身,玄铁重刀在地面拖出长长的火花,火星西溅。
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泪痕,眼底却燃起复仇的火焰。
他想起被地痞按在粪坑的屈辱,想起老乞丐临终前塞给他半块饼的温暖,想起慕容雪此刻挡在他身前的单薄身影。
"原来我这条贱命,还值一本破经书?
"他突然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无尽的悲凉与愤怒。
重刀突然高举过头,刀身上的血槽开始疯狂流转,仿佛在呼应他沸腾的血液。
慕容雪侧身掷出三枚透骨钉,寒芒与暴雨交织:"杨戈!
记住你父亲临终遗言——血衣楼的人,跪天跪地,不跪强权!
"她的软剑与敌人折扇相撞,溅起的火星照亮杨戈逐渐冷硬的面容。
雷声轰鸣中,少年突然仰天大笑,笑声惊飞满树寒鸦,也震碎了多年来禁锢他的枷锁。
"来吧!
"杨戈怒吼一声,重刀划破雨幕,带起一道凌厉的弧线,"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慕容雪紧跟其后,软剑如灵蛇出洞,与杨戈形成完美的配合。
雨水、血水、汗水交织在一起,在破庙的地面上汇成一条暗红色的溪流,诉说着这个江湖的残酷与悲壮。
暮春的雨丝裹着冷意,如同无数细针般刺在慕容雪苍白的肌肤上。
她素白指尖刚触到破庙斑驳的木门,腐朽的木屑簌簌落下,在掌心留下细小的刺痛。
官道旁齐腰高的蒿草突然剧烈摇晃起来,潮湿的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气息悄然弥漫。
慕容雪瞳孔猛地收缩,三道幽绿的寒芒撕裂雨幕破空而来。
淬毒弩箭尖端泛着诡异的幽光,箭头处倒刺狰狞,显然淬了见血封喉的剧毒。
她足尖一点,踏碎满地青苔,身姿轻盈如夜枭,银发随着动作扬起,如同一道流动的月光。
软剑出鞘时龙吟乍起,银芒如练,将箭矢绞成碎片,木屑纷飞间,刺鼻的铁锈味与草药味愈发浓烈。
“小心!”
她高声提醒道,余光瞥见杨戈早己踏着碎瓦跃上庙顶。
少年玄铁重刀劈开漫天雨幕,刀身与雨水相撞溅起细碎的水珠,在昏暗的天色下折射出冷冽的光。
杨戈落地时,青石板在重刀的威压下寸寸龟裂,显示出惊人的力量。
“是地煞堂的倒刺弩!”
慕容雪眉头紧皱,弯腰拾起半截箭镞,指尖拂过箭杆上特有的螺旋纹路。
她精致的靴底碾碎庙阶上三枚铜制箭镞,忽然嗅到一股独特的药香——那是用西域曼陀罗花与南疆蛇毒混合而成的剧毒,一旦沾身,不出三息便会全身麻痹。
她警惕地环视西周,暗处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刺耳又阴森,仿佛死神在缓缓逼近。
七道黑影从断梁残垣间现形,为首之人戴着青铜鬼面,其上雕刻的恶鬼面容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择人而噬。
那人腰间悬挂的鎏金铃铛与她腰间的家传玉佩发出共鸣般的嗡鸣,震得她耳膜生疼。
慕容雪脸色微变,握紧手中软剑,剑上寒光映照着她清冷的脸庞,眉梢眼角皆是警惕。
“雪姑娘,这铃铛声......”杨戈握紧重刀,刀刃上的血槽在雨中泛着暗红,“和三日前我们在黑松林遇袭时的声音一模一样!”
慕容雪还未及回答,青铜鬼面人突然抬手,七枚淬毒飞镖呈北斗之势袭来。
她旋身挥剑,软剑如灵蛇般穿梭,将飞镖一一格开。
飞镖落地,青砖瞬间被腐蚀出焦黑的孔洞。
“藏头露尾之辈,还不现身!”
慕容雪冷声喝道,声音在破旧的庙宇中回荡。
鬼面人发出一阵沙哑的怪笑,笑声中带着一丝诡异的熟悉感:“小主子记性可好?
十年前那个血夜,你躲在衣柜里发抖的模样,我可记得清楚呢。”
随着话音落下,他身后六名杀手同时结出古怪手印,空气中泛起一阵扭曲的波纹,似有某种邪恶的力量正在凝聚。
杨戈怒吼一声,重刀横扫,却在即将触及鬼面人时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弹开。
他踉跄后退,虎口震裂,鲜血顺着刀身流下:“什么妖魔鬼怪!
吃我一刀!”
慕容雪腕间玉佩骤然发烫,仿佛有一团火在灼烧。
她想起二十年前母亲临终前的嘱托,颤抖着摸出怀中半块残玉。
而就在此时,鬼面人突然扯下兜帽——赫然是本该在百里外的丞相府死士!
更令人心惊的是对方脖颈处浮现的赤蛇刺青,那狰狞的印记,是十年前灭她慕容满门的幽冥教印记。
“怎么可能......”慕容雪的声音不自觉地颤抖,软剑差点脱手。
她忽然想起三日前在客栈,曾有个小厮不经意间露出过相似的纹身,当时她并未在意,如今想来,竟是早己被敌人盯上。
鬼面人阴笑着逼近,每走一步,鎏金铃铛便发出一声脆响:“当年你母亲拼死护着你,可她不知道,最安全的地方往往最危险。”
他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胸口与慕容雪一模一样的玉佩,“看看,这才是完整的‘双生珏’。”
庙外惊雷炸响,闪电照亮了鬼面人的脸庞。
慕容雪终于看清对方眼底那抹熟悉的丹凤眼,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眼神。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儿时与胞妹在花园中追逐嬉戏,娘亲亲手为她们戴上玉佩,还有那个血雨腥风的夜晚,妹妹被黑衣人拖走时撕心裂肺的哭喊......“不可能……”她喃喃自语,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被她生生逼回,眼神中满是痛苦与愤怒交织的复杂情绪,“你不是溺亡在护城河里的胞妹吗?
当年我亲眼看见你的尸体......”“亲眼所见,就一定是真的吗?”
鬼面人发出尖锐的笑声,伸手抚上慕容雪的脸颊,指尖冰凉如蛇,“姐姐,你还是这么天真。
当年不过是换了一具尸体,就让你伤心了这么多年。”
慕容雪反手挥剑,却被对方轻松握住剑刃。
鲜血顺着剑刃流下,染红了鬼面人苍白的手掌:“为什么?
为什么要帮幽冥教!
我们慕容家待你不薄!”
“待我不薄?”
鬼面人突然癫狂大笑,笑声中带着无尽的恨意,“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吗?
被灌下蚀心散,日日承受万蚁噬心之痛!
他们说,只有灭了慕容家,才肯给我解药!”
她突然扯开衣领,胸口布满密密麻麻的针孔,“看看!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家’给我带来的!”
杨戈趁机挥刀劈向鬼面人,却被她身后六名杀手拦下。
刀光剑影间,慕容雪看着曾经天真烂漫的胞妹如今变得如此扭曲,心中一阵绞痛。
她突然将两半玉佩合二为一,玉佩顿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照亮了整个破庙。
“原来如此......”鬼面人眯起眼睛,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当年娘亲说过,双生珏合璧之时,便能开启慕容家的秘宝。
姐姐,把玉佩交出来,我可以留你全尸。”
慕容雪握紧玉佩,冷笑一声:“想要玉佩,就先过我这关!”
她手腕翻转,软剑如游龙般刺出,剑招中带着决绝与杀意。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温柔的姐姐,而是背负着血海深仇的复仇者。
破庙内,刀光剑影交织,鲜血混着雨水在地面蜿蜒。
慕容雪与胞妹的对决还在继续,而这场因仇恨与欲望引发的惊变,才刚刚拉开序幕......鬼面人怒极,双手快速结印,身后杀手也跟着念起晦涩咒语。
刹那间,破庙内狂风大作,黑暗如墨般蔓延,似要将两人吞噬。
慕容雪只觉一股强大的力量扑面而来,压迫得她喘不过气。
杨戈见状,大喝一声,重刀灌注真气,朝着鬼面人狠狠斩去。
刀芒划破黑暗,却被一道诡异的护盾挡住,震得他手臂发麻。
就在这时,玉佩光芒大盛,一道神秘的符文从玉佩中飞出,环绕在慕容雪身边,形成一层金色的护罩,将那股黑暗力量暂时抵挡在外。
鬼面人见状,眼神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镇定下来:“哼,就算有玉佩护着又如何,今天你们谁都别想离开!”
说罢,她双手一挥,六名杀手同时攻向慕容雪和杨戈。
慕容雪深吸一口气,与杨戈背靠背,软剑和重刀交织出一片密不透风的防御网。
他们一边抵挡着杀手的攻击,一边寻找着鬼面人的破绽。
突然,杨戈瞅准时机,一个箭步冲向鬼面人,重刀高高举起,带着千钧之力狠狠劈下。
鬼面人来不及躲避,只能硬接这一击。
“轰!”
一声巨响,破庙的屋顶被震塌,灰尘弥漫。
待烟尘散去,两人定睛一看,鬼面人竟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