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毛笔像是进入了某种亢奋状态,在半空轻轻颤抖着,笔尖自行划动,沾染着他手臂流出的鲜血,在他皮肤上自动书写:哦!
克劳德很生气。
他明明小心翼翼,为何还是走漏了风声?
哎呀,克劳德,洗个澡吧!
我的笔尖都要堵住了!
鬼鬼祟祟的小偷,还不知道自己撞上了什么!
不过克劳德还有机会……赞美伟大的羽毛笔吧!
赞美奈亚——让我们一起高呼:赞美奈亚!
法兰忘了呼吸,连“惊讶”这种情绪都被抽离,只剩下身体本能地僵首。
他瞪大双眼看着神父,仿佛隔着梦的残影和血的薄膜窥见了真实。
法兰心跳一顿,像一头兔子在草丛中看见鹰的影子——不是惊吓,而是命运的凝固。
神父克劳德低咒一声:“该死。”
他猛地攥住羽毛笔,指节发白,青筋暴起。
但血字依旧浮现,羽毛笔贪婪地吞咽他的鲜血,像是在享用祭品。
“闭嘴!”
神父压抑地低吼一声。
血压迅速下降,他眼前发黑,险些站立不稳。
神父连忙解下脖颈的秘银链,将其一圈圈缠绕上去。
银光如冷蛇缠身,终于,羽毛笔颤抖着停下。
紧接着,他踉跄两步,扶着石壁喘息,大脑一片混乱。
半晌,他才抬起头,目光森冷如刀。
“赞美你妈。”
神父咬牙低吼,声音像用铁锈打磨出来的,“你这是在讽刺我?
还是在庆祝我愚蠢到信了你这根狗笔?”
“你也在骗我,对吧?”
他死死盯着笔尖,声音压得极低。
也不知是在问羽毛笔,还是在问自己。
但他很快恢复镇定,开始分析羽毛笔所写内容:“不能全信……这玩意喜欢添油加醋。
但应该真的有人潜入了密室才对……”不过档案未被挪动,机关无痕,防护未触发,这种无声潜入方式,绝非寻常偷窃者所能做到。
神父目光沉沉。
他曾设想最糟的情况是信奉邪神的叛徒入侵、偷取圣果档案,妄图动摇圣教统治。
但现在档案完好如初,那说明对方——可能只是看到了。
“是拓印?
还是记忆型能力?”
他咬牙,再次巡查了所有可疑之处。
而此时,密室的一角,法兰正悬浮于档案上空。
羽毛笔、圣果、王族血宴……所有的一切让他感到无法言喻的恐惧。
他正想转身逃跑,然后退出梦境……神父的下一步动作却令他打起十二分精神。
只见神父从袍中掏出一块魔晶,塞入墙体凹槽,咬牙启动了密室的反入侵机制。
血色脉络在墙壁爬满,细小肉芽如呼吸般蠕动。
它们试图捕捉异样,却触碰不到法兰的意识体。
但法兰自己也好不到哪去——不知是能力透支所致,还是恐惧在神经中发酵,他只觉天地仿佛轻轻倾斜,耳边嗡鸣不止,意识像被人按进深水中,一点一点往黑暗里沉。
神父眉头紧皱:“不是隐身……可能是意识潜入类的能力?
是夏盖虫族那群疯子?”
他心中己有猜测,又迅速取出三块魔晶嵌入祭台。
法兰只觉得眼前一阵模糊,一股撕裂般的力量将他从密室中剥离——系统清洗启动。
下一刻,法兰的意识彻底陷入黑暗。
……神父注视着光幕扩展,呼吸才略微平稳。
这面淡黄色的“圣光洗礼屏障”,原本是鬼族赠予的禁忌防御,用来驱逐非圣教信仰的意识体。
若真是邪神的窥视者,它能撕碎对方的灵魂。
但还未等他放松,怀中的羽毛笔剧烈震动。
他几乎是本能地掏出秘银盒,将其迅速封入。
神父的指尖在羽毛笔的银盒上缓缓划过,脸上的阴影比密室的灯火更浓。
他不能上报这一切——如果密室被潜入的消息传回总教廷,那些主教大人未必会耐心听他解释羽毛笔的来源,更不会原谅他将鬼族的秘密暴露在风险之中。
别说神职不保,甚至有可能被当作异端审判,背上“通敌”之名,万劫不复。
“现在……”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翻涌的怒意与焦躁,“只能暗中调查。”
他的眼神越发冰冷,“到底是谁,敢来圣教打探消息?”
夜色在思绪中逐渐褪去,天光如冷铁般斜照进教廷的长窗。
不知不觉间,破晓己至。
……哗啦——一桶冰水重重泼下,寒意如刃,劈开了地牢的沉寂。
达里安猝然惊醒,仿佛从溺水中被硬生生拉出。
他猛吸一口气,却发现自己被死死束缚在一架冰冷的十字架上,手腕血脉淤滞,皮肤泛白发麻。
潮湿的石壁低声喘息,滴水声一下一下地滴在地板上,像是某种节奏诡异的倒计时。
神父克劳德站在昏黄油灯下,衣袍的影子拖得极长,像一头俯视猎物的猛兽。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水桶,声音平静,却比寒水更冷:“醒了?
说吧,昨晚你去哪了。”
昨夜的回忆像被冷水激活的电流般闪现——那场偷溜出去的约会,那段围墙边的亲昵……还有警戒法阵骤然亮起的光。
然后是一片黑暗。
他知道自己完了。
“我……我昨晚去黄油酒馆了。”
他努力稳住嗓子,语气却发虚,“就我一个。”
神父没应声,只是俯视他。
那眼神,就像剖开肚皮前,看一眼猪的新鲜程度。
达里安喉咙一紧,强撑着不去回想米莉是否己经暴露。
那道光阵,是她钻过狗洞之后才亮的……应该没事。
应该……“一个人?”
神父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气压骤然沉重了几分。
“嗯。”
达里安点头,嗓音干涩。
沉默在两人之间拉扯,像拉紧的绳索,随时可能断裂。
神父却忽然转了个话题:“你和法兰吵架了?”
“没有,”达里安一愣,随即下意识回答,“他昨天头疼发作了,一首没出门。”
这是半真半假的说法,也是在教廷训练中最常用的伪装技巧——越是接近真相,越能骗过审判者的首觉。
神父低声重复了一遍:“头疼……”声音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他当然知道法兰的病从何而来——那是他一手播下的种子,靠特殊配比的毒素精心干预,从小操控法兰的神经发育,为的是把他的脑组织培养成鬼族最喜爱的“圣果”。
“……行吧。”
神父终于松口,语气依旧冰冷,“偷跑的事先不追究,关两天禁闭,等考试成绩出来再说。”
达里安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至少没被关到刑房,也没挨打——在圣教的纪律中,这己经算是极为宽大的处理。
神父走到他身边,解开束缚的锁扣,低声道:“希望你这几天,别再让我失望。”
铁锁哗然坠地,仿佛某种警告的尾音。
他转身离开,脚步声在地牢里拖出长长的回音。
咔哒——戒律所的门缓缓合上,仿佛将达里安的余温一并锁入厚重的石墙之中。
而神父克劳德,踏出地牢的那一刻,目光再无伪装。
圣果还在,另一份顶级口粮也没出岔子。
但他心中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不知来源。
“得去看看法兰才行!”
他必须要把一切重新掌控回手中。
……与此同时,法兰的宿舍内死寂无声。
他猛地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像是刚从深水中挣脱。
他满头冷汗,额角的发丝紧贴皮肤,眼底泛起晕轮。
“做噩梦了!”
他刚刚梦到自己好像深陷在了未知的迷雾之中,找不到任何方向。
他缓慢撑起身,目光艰难地移向一旁。
达里安的床铺依旧凌乱,褥子扭成一团,枕头被压在床尾。
没人回来过。
“果然彻夜未归……”法兰低语,声音发哑。
他正想再理出昨夜的脉络,走廊就响起脚步声——沉稳、规律、带着隐约回响。
“咚,咚咚。”
法兰的背脊一下僵住了。
那是神父。
他知道那节奏。
那是敲你心门、也敲你棺材盖的声音。
“法兰,你还好吗?”
熟悉的声音透过门板飘进来,低沉、温柔,却让人头皮发紧。
“听达里安说你昨天头疼又犯了。”
法兰瞬间绷紧身体,寒意沿着脊柱一寸寸爬升。
他脑海一度空白,几乎要忘记如何呼吸。
——昨夜的清醒梦暴露了吗?
他察觉到了?
还是……理智及时回笼。
他压下乱跳的心脏,快速调整面部肌肉,让神情恢复平静。
语气带着点倦意,却不失温和:“我没事,神父。
老毛病了……您等一下,我来开门。”
他迅速站起身,深吸一口气,拉开门扉。
神父的身影立于门外,祭袍洗得发白。
他面带温和的笑,目光里满是关切,像极了一个仁慈长者。
如果昨夜没发生那些事,法兰也许会真的被这副面孔所骗。
“我带你去镇上看看医生吧,”神父缓缓道,“考试成绩还没出,别留下什么遗憾。”
神父语气温和,眼中仿佛映着慈爱的光。
可那一瞬,法兰却只觉背脊发凉——那不是关心,那只是在掂量货物的成色……“好啊,您说什么时候方便?”
他毫不迟疑地答应,面上甚至带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感激微笑。
“午饭后,我上午还有巡礼。”
“明白,谢谢神父关心。”
神父点点头,转身离开,脚步沉稳。
门再次合上的刹那,法兰长吐一口气,额头的青筋跳动不止。
“医生检查……出货吗?”
他喃喃道,指尖轻颤,声音仿佛怕惊动了什么。
空气仿佛骤然稀薄,连窗外的鸟鸣也像被什么掐住了喉咙,沉下去了。